第75章 第75章
回家路上，美姐疲惫说：“佳儿，明天小雅应该会来。你、我、她，咱们虽然是一家人是平辈，但人前已经不适用同一套衡量标准了，明天你注意着点说话。有时候你无心一句话一个眼神，传出去了就会让人记住，可能会让小雅被讥笑半年，可她并没有做错的地方。”
佳儿脸上现出为难。没办法，这样不是亲戚就是熟人的白事场面，些微不同，人们都会拿去对比讨论解读，不论她说不说做不做。毕竟就连外嫁女女婿，那也是有人挑眼。不少人以开玩笑口吻问佳儿‘你姐夫都来了，怎么你老公不来？大明星看不起我们这小地方’。
而有眼睛的都能看到，作为孟爷爷这代出来的大春儿的同辈，别人都到了，就小雅没来。作为弱势的一个，小雅明天到了，那是少不了被讨论被诘难的。“要我是小雅，第一天不出席的话，那就找个理由硬挺着绝不露面这白事。”佳儿说。
“那外人再讨论，也是把咱们看成一个整体，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他们会揣测各种可能，但不会恶意针对哪个人。可你说小雅不来，那传出去就是家族内部不和，相当于断了和咱们这个大家的亲戚情分。他们才不会去听小雅解释她为什么来不了？他们只会离她远远的，嘲笑她哥哥的丧事都不去，嘲笑她冷血。”美姐担忧看佳儿，说。
佳儿直视美姐，说：“姐，你觉得这整体这大家子有意思吗？咱家和大伯家本来就不和，面上过去得了，有必要血浓于水说什么密不可分一家人？”佳儿快走两步超过美姐、大雷姐夫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头说：“其实我很讨厌春儿，我讨厌春儿的自负，以为他自己是超人能担负一切？！我也讨厌小雅，生儿子生儿子，小雅怎么不想想那儿子愿不愿意被她生出来？他们就是傻，明知道自己上限在哪儿，还疯狂试探，活该一个死一个半死不活。”
佳儿说痛快了，然后脸也痛快了，被美姐扇了一巴掌。佳儿愣愣看美姐，美姐气势凛然回看佳儿。
大雷姐夫赶紧上前分开美姐佳儿，先说美姐：“美姐你干啥呢，打哪儿不行你非打脸？回头鸡蛋、土豆片、黄瓜片轮番伺候佳儿这半张脸，你不嫌麻烦？”
美姐扭头就走。大雷姐夫转脸说佳儿：“佳儿你就是嘴欠。你说他们傻，那晋江傻不傻？在天上飞来飞去落地就是工作。你傻不傻？不是在排练就是在演出。你们真就那么缺钱？你不知道你在怕什么？还有佳儿，事后诸葛亮谁都会做。你有本事在春儿活着的时候说醒他，在小雅被公婆叨叨要孙子继承香火的时候劝动她离婚。”
顿一下，他接着说：“佳儿，春儿没了，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但你要说小雅生儿子，那我想说，如果你妈、我丈母娘光看家庭条件不为生儿子，正计划生育时期，佳儿你以为你还有出生、站在这儿说话的机会？人小雅就是正常怀二胎而已，国家还鼓励生育呢，你非要想那么左话说那么死，你姐不打你打谁？想开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佳儿你不能把你觉得对的那一套强加到他人身上。”
佳儿‘嗯’一声。
大雷姐夫微咳一下，又开口：“那个大伯、大伯娘老想拉你们进屋说话，没准是为春儿孩子过继的事，还最有可能是想让那孩子跟了你。而孩子真要能跟你，叶子估摸着会撒手。而你，想不想要的，最好和晋江商量商量，提前备好说辞。”说完，他快步走追美姐去了。
佳儿一个人站在原地，捂着火辣辣的右脸，兀自寻思：“真要把春儿的灵宝儿给我，我只能说大伯娘他们眼光是越来越不行。我这样养自己都潦草的，指望我养别人的孩子尽心尽力，无异于痴人说梦！”
孟爸爸孟金路跟上来了，问一句：“你姐打你了？”
佳儿挺无语的。您老就在后边缀着，就算是天黑看不清谁打谁，那大雷姐夫那么大个人陪的是谁总能分辨出吧。分辨出了，还明知故问，就有点伤她了。那巴掌印消不了，她更不可能打回去。您做什么要问呢？当不知道没看见不好吗？
孟爸爸孟金路没坚持要佳儿的回答，转口说：“一块走走吧，自你上了高中，还没一块走过？”
佳儿嘴上说行。她上小学六年级时候，上初一的美姐对天上星星很感兴趣，说以后要做科学家。孟爸爸便每天晚上带着美姐和佳儿到空旷地方看星星。每每出门时候，都是东南角的猎户座隐隐闪亮。等他们回转，那猎户座上移一米左右，闪亮非常。至于什么时候不一块走看星星了，孟爸爸说错了，其实是美姐上高中住校开始，孟爸爸就没了出来看的兴致。
这样说，似乎看星星的三年佳儿有点可怜。其实不是，夜深人静广袤大地，她揣着美姐的随身听，跟着大声唱英文流行歌曲，那感觉很爽的。美姐偶尔会说一句‘别唱了，发音都不对’。孟爸爸则会说‘她一次发音不对，多唱几次发音不就对了’。说白了，孟爸爸很崇洋媚外，唱英文流行歌曲，在他眼里那叫学习；唱中文流行歌曲，在他嘴里就是不务正业。
和爸爸孟金路一起走，孟金路先问了佳儿晋江爸爸的情况，又问了晋江妈妈身体可好，然后问佳儿和晋江好不好，最后把话题着落在大春儿的孩子灵宝儿身上，问佳儿觉得晋江能不能接受这个孩子。
佳儿没回答，直接反问：“爸，是你想让我要灵宝儿，还是大伯他们让你问的？”
孟金路说：“我想让你要，你大伯他们也有这个意思。”
佳儿就奇怪了，问：“大伯他们想让我要灵宝儿，我能理解。爸爸，你让我要灵宝儿是为什么？我想要孩子，我自己生不行吗？”
孟金路说：“佳儿你是能自己生，但你能生男孩吗？你看看，你妈生美姐、你，是女孩，你姐生的也是女孩，小雅也生的女孩。咱们这一大家子，除了你大伯家，生的女儿还生女孩，你想生也生不出男孩儿。”
“爸，我给你说实话，我无所谓，男孩还是女孩，我真无所谓。生女孩就生女孩，我自己的我喜欢就成。”佳儿十分坚定说。
孟金路着急了，隐含怒意说：“你光管你自己喜欢，你就不想你公婆吗？他们就晋江一个儿子，晋江有名有钱，他们会不想要孙子？”
“爸，你既然知道晋江有名有钱，那他坚持要儿子的话，他为什么不能换老婆给他生亲儿子？干嘛就非得认你们送上去的儿子？”佳儿问。
“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晋江还会和你离婚？”孟金路吃惊反问。
佳儿无声笑笑，平静说：“晋江凭什么就不能和我离婚？哪天观念不一致，有原则性分歧的话，不离婚干什么，天天在家里上演世纪大战？”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孟金路再开口，声音明显哑下来：“佳儿你看看你姐，多稳当！做事有计划会思考，你什么时候听她把离婚挂嘴边了？你呢，想一出是一出，结婚离婚在你嘴里就像吃饭喝水那样轻松随便。佳儿你说你，你能把什么放在心上，去正正经经规划落实？当初就不该让你学什么特长，你看看你都三十了，哪里有三十的稳重样子？天天花蝴蝶似的，也不要孩子，你真当你还十七八啊？”
缓口气，孟金路接着说：“你回去打电话问问晋江，看他们家是不是非要男孩，能不能接受灵宝儿？早点知道，咱家也能早做打算。早点离婚，你也可以找不在乎男孩的男人嫁。”
这说的佳儿，一无是处。还要她根据男人对孩子性别喜好来选择结婚离婚，佳儿怎么可能照做？！她很直接说：“爸，你口口声声男孩男孩，男孩就一定好吗？爸你看看大伯家，他家是俩男孩吧，您看看大伯、大伯娘过得什么日子，他们得下地干活吧？他们看病吃药得上赶着找大哥儿说你带我们去医院看看吧？您再看看您和我妈，你们过得是什么日子？您老俩住着县里装修好的大房子，逢年过节一万两万的给你们打钱，平时衣服水果的直接给你们快递到家，每年春秋带你们做全身检查。您老俩有姐姐和我这两个姑娘，有哪里不如人的地儿吗？”
孟金路定定看佳儿良久，说：“我想女儿能风光大嫁让我脸上有光，我想我死了有孙子摔盆扶灵年年烧纸。佳儿，你能做到吗？”
孟金路想象的那种女儿风光大嫁是不可能了。照孟金路那套推理，外孙子都不用想，就更别提让孙子摔盆扶灵年年烧纸了。换言之，孟金路想要的，佳儿一样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