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打工人状元郎
开经筵,通俗来说就是经筵讲官给皇帝讲课。
众所周知,嘉靖皇帝不喜欢形式主义,连早朝都不开,又怎么会乐意搞经筵?
经筵的月讲、日讲、午讲、温讲,已经停止好多年。
袁炜微笑着小声透露,是徐阁老的意思。
晏珣秒懂,徐阁老处处要跟严嵩不一样,重开经筵也是万象更新之意。
“那家父要准备什么?”他虚心地问。
袁炜说:“先去鸿胪寺那里学习经筵的礼仪,这次要开的是隆重的‘月讲’,届时会有鸿胪寺官员指引经筵官面圣。”
晏珣恍然:“多谢老师。真没想到,我爹能担当如此重任。”
展书官在一众经筵官中最不起眼,只负责帮皇帝翻书,一句话都不用说。
但近身侍候,肯定能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每三年一批进士,多少人外任之后想见皇帝一面都难。
袁炜笑着勉励几句,既没有居功,也没有说这事与我无关。
外人都说袁次辅了不得,从徐阁老的虎口夺食,把大饼给自己的学生。
只有袁炜知道,我什么都没干!他们父子走的是皇帝的门路啊!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他这伯乐白捡的千里马~~
晏鹤年带着兄弟们在卢沟桥外榷场修工坊,连晏老四都被他拉过来帮厨。
徐阶的儿子徐璠刚升太常寺少卿,此前做过包工头,热心地帮他们找来官匠,工地已经动工。
话说徐璠有个黑历史……嘉靖二十八年,徐璠在应天府乡试请人代考事发,徐阶引咎辞职,被皇帝挽留。
唉,无数读书人心目中神圣的科举考试,也有阴暗的角落。
一群人热热闹闹,中午每人一碗面疙瘩汤蹲在地上呼噜噜大快朵颐。
晏松年感叹:“老六当了官,还和过去一样随和。你要是鼻孔里瞧人,我连夜就回高邮。”
“呵呵,常欢说你不肯走,要留在京城等他孝敬。”
“他是我儿子,孝敬我不是应该的?”晏松年瞪眼,“我算一个黄道吉日就回去,家里的心肝鸭鸭等着我呢!”
他总是有自己的道理,让人哭笑不得。
晏鹤年喜欢和兄弟们在一起,比在翰林院修书自在。
正说笑间,一只喜鹊飞到旁边的枝头,清脆地歌唱。
“老六,你有喜事临门啊!”晏松年啧啧两声,“莫不是你媳妇要给你添丁?”
这货哪壶不开提哪壶。
晏鹤年和王徽成亲那么久一直没动静,他们自己不着急,晏松年替他们着急……那么大的家业,只有小珣一个孩子怎么行?
将来若缺继承人,他有三个儿子好几个孙子,勉为其难过继两个给老六吧!
晏鹤年看看那只“喳喳”叫的喜鹊,平淡地说:“黎大,回程的时候,给老四一个体面。”
“是。”黎大郎意味深长地看着晏松年。
晏松年:“……什么面?我吃面要加葱花和蛋瘪子。”
快乐的一天过去,晏鹤年收到翰林院正式通知:去鸿胪寺学习经筵礼仪,准备做经筵展书官。
“啊……这?”
翰林院侍读学士瞿景淳说:“陛下多年不开经筵,这次是徐阁老一力主张。徐阁老任知经筵事、袁次辅和李学士任同知经筵事;我和高新郑是经筵讲官……届时你按着礼仪来就行,不必紧张。”
若是换作一般新翰林,面对皇帝和满朝大佬,怎么可能不紧张?
给皇帝翻书慌手慌脚,就是御前失仪。
晏鹤年诚惶诚恐:“我一想到此事就紧张,但是听说您也在,心才安稳些。”
瞿景淳满意地微笑。
今年新入翰林院的三鼎甲,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紧张?
晏鹤年在殿试时还敢邀请皇帝看文章,没有半点紧张。
前不久为了修大志的事,瞿景淳跟高拱撸起袖子对骂。
现在一同担任经筵讲官,为皇帝讲学……到时候接着吵!
当着下属的面,他一定要怼赢高拱!
不管晏鹤年愿不愿意,他要开始打工人的生活。
人们都说三元及第走上人生巅峰,可中进士才是官场的开始……从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到官场打工人,这种落差需要时间适应。
紫禁城,文渊阁。
入内阁,称作“直文渊阁”,这个地方是所有官场打工人的终极目标。
天气越来越热,连人的心情都变得焦灼。
外面的人都以为徐阁老此时必定春风得意,连开经筵月讲这种事皇帝都同意。
只有徐阶自己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严党不会轻易被打倒。
这天底下,有几个不是严党?
整个文渊阁安安静静,只有徐阶在此休息,有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张居正带着一份家常饭菜走进来,见徐阶闭目养神,轻声唤:“老师……”
“太岳来了。”徐阶睁开眼,疲惫笑道:“我想眯一会儿,竟不知不觉睡着。这大明的首辅,真不容易做。”
晏鹤年把自己当打工人,徐阶把自己当霸道总裁。
心态自然不一样。
张居正给徐阶布置饭菜,安慰:“事情一件件的做好,总会越来越好。现在陛下肯开经筵、又同意招考庶吉事,天下儒士都欢欣鼓舞。”
嘉靖三十二年开始,皇帝停止庶吉士招考,断了二甲之后进士入翰林的路。
现在严嵩倒台,皇帝既重开经筵又重招庶吉士,证明什么?
证明以往的错,都是严嵩的错。
现在徐阶拨乱反正,处处反严嵩之道而行之!
张居正对此感到振奋,有所作为、中兴大明,是他真正期待的。
徐阶叹道:“前几日有奏折弹劾我早年的门生仗势欺人、鱼肉百姓,还有弹劾徐家子弟占人良田。都是冲着我来的。”
——徐阶你不是处处和严嵩不同吗?你纵然自己的学生受贿、子弟侵占民财,怎么解释?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装什么白莲花?
张居正说:“弹劾的折子,陛下都留中不发,不仅没有申饬您,还接连同意您的提议,可见是站在您这边。”
徐阶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陛下必定觉得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还不如严嵩坦诚,他已经对我不满……否则,修《承天大志》的事,怎么落在袁炜门生头上。”
徐阶从来没把袁炜当作竞争对手,这次却被打脸。
什么抓阄?
他们分明被皇帝耍了。
对此事,张居正倒看得开。
“晏珣虽然是袁炜门生,但他在会试前奉裕王之召进京,跟我们来往更多。这些事,陛下都清楚。”
四舍五入,晏珣是徐阶的人,也就是他的师弟。
徐阶不置可否:“陛下选晏珣修《承天大志》、晏鹤年为展书官,他们父子圣眷正浓,你既和他们谈得来,可以多来往。”
有的人即使随意地站在那里,都让人无法忽视。
晏鹤年气宇轩昂、不甘于人下,将来必有一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