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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会试第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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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贡院建于永乐年间,最初考棚用的是木板和芦苇席,经过一代代人修缮,规模比江南贡院还宏大。

    第一道门是龙门,进去后有三个门。

    中间的门上悬着“顺天贡院”大匾额,东西门分别悬着“明经取士”、“为国求贤”匾额。

    举人在辕门外按省份集合,等待点名进场。

    南直隶作为两京之一,队伍就在北直隶后面,晏珣等人并未等太久。

    入场之时,有提调官检查考生的保结书和告身文书。

    提调官通常由礼部仪制司员外郎担任,堂堂从五品京官,冒着瑟瑟寒风为考生检查“准考证”。

    考生屏气凝神,一步一步怀着朝圣般的心情上前。

    短短的一段路,有些人走了一生。

    人群中有一个老态龙钟的举人,由曾孙子陪考,手里提着一个大灯笼,写着“百岁官场”四个大字。

    天下哪有百岁的进士?

    老人的意思是:我就是来“走过场”,不可能把三场考完……真的熬三场,怕是横着出来。

    龙门之前无老幼,考到白头也没有加分。

    核实身份之后,就要进行搜检。

    参加会试的都是举人老爷,搜检的兵丁动作文明很多,过程却更加严格。

    毛笔会被检查有没有可以扭动的旋盖、里面有没有小纸条;

    砚台有没有夹层;

    鞋底、衣服内侧、袜子、发髻……

    所有的一切,都要袒露出来,想要夹带作弊几乎不可能。

    没办法,别以为读书人就是君子,你能想到的作弊花样,都有人试过。

    衣服一层层脱掉,再一层层穿上,在这种时候冻病就是祖宗不保佑……今年清明别想吃烧猪。

    搜检之后,领取考卷,按着卷头上的考号对号入座。

    会试汇聚全国精英,没有提堂号——考舍按天干地支排序,全凭运气。

    江湖传闻,角落的号房光线差,有时白天都得点蜡烛,被往届考生认为风水不好。

    据说谁被分到这些号房,十有八九考不上。

    杨仲泽眼看着晏珣进入前排考舍,自己越走越偏:……摔!我就知道,又是这样!

    老杨家的祖宗一次也干不赢姓晏的?

    眼前的考舍,阴冷潮湿、光线昏暗,墙角还有青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南知名鬼屋。

    “既来之则安之。”杨仲泽自我安慰,但还是得说一句……辣块妈妈的,这回真的是“坐监”。

    晏珣已经进入考舍,在生火炉。

    天气太冷,墨都被冻住,需要先用炉火烤。

    据说有些公子哥儿不会生火,在考棚里欲哭无泪。

    晏珣的动作很小心,因为考场对用火有严格规定,谁生火闹出大动静,也会被“扶出”。

    这是有过惨烈的教训。

    明英宗天顺四年,会试贡院起火,十多名举人葬身号舍。

    但朝廷没有吸取教训……

    天顺七年会试又一次发生火情。

    负责考场纪律的官员严守规定,禁闭贡院大门,以至于“烧杀举子九十余人”。

    事后,明英宗赠予死去的举子进士出身,亲自为他们撰写祭文。

    但是这种死后哀荣,谁都不想要啊!

    尤其像晏珣父子俩都在贡院里,有个万一就是团灭。

    炉火升起,考舍温度上升。一切准备就绪,晏珣平心静气看考题。

    会试和乡试一样,第一场考四书义和经义,文章要求严格按照八股格式作答。

    其中最重要的是三道四书题,由皇帝命题,考生们集中全力拼杀的也是这三题。

    三题之中,又以首题份量最重。

    第一题挺长:“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出自《论语》。

    题目不怪,可是答题范围很窄。

    孔子和弟子颜回讨论士人用舍行藏两种生活选择。

    题目太明确,答这种题就不能扩大或缩小,只能竖着挖井,从井口到井底一样粗。

    皇帝出这道题是怎么想的?主考官袁炜又想听什么?

    晏珣凝神思索,他初心是卷老爹读书,结果把自己卷成八股文高手……这种感觉谁懂啊!

    八股第一部分“破题”,晏珣提笔写到: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第二部分“承题”: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接着是“起讲”、“提比”、“出题”,然后是最长的“中比”……一句话“过接”、再到“后比”,最后“束股”。

    “有是夫,惟我与尔也夫,而斯时之回,亦怡然得、默然解也。”

    八股文就是用圣人的口吻,代圣贤说话。

    同时,又要和当前形势结合,拍皇帝的龙屁。

    写这种文章耗费心力,全神贯注地写完最后一段,晏珣感觉像是被妖精掏空。

    没有了,一滴都没了~~要吃点东西补一补~~

    吃东西前,他咬着笔头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越看越满意,所谓下笔如有神,大概就是这个境界。

    苦苦卷着爹读书,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昨天下雪,今天却是晴天,太阳已经升起,寒风依旧从脖子、袖口等侵袭他的身体。

    晏珣放下笔搓手……辣块妈妈的,希望爹这次进士,再也不要遭这种罪。

    不远处风水更好的考舍里,晏鹤年在奋笔疾书,就连巡绰官巡视到考舍前,他都没有分神。

    对于一个坐一会就想摸鱼的老顽童来说,养成全神贯注的专注力是多么不容易。

    ……全靠大孝子小珣几年来持之以恒的帮他悬梁刺股、卧薪尝胆,说多了都是泪!

    巡绰官负责巡视考场,但不得进入号房与考生接触,只能在号门外监视。

    有些考生心态不好,发现巡绰官在自己考舍前站着,就觉得蒙上一层阴影,浑身不自在。

    晏鹤年没有这种困扰,他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被人看习惯了~~

    只不过……这一次巡绰官似乎在他这里站得较久?这个距离是在看他的文章吗?

    看就看吧,反正巡绰官不可能做什么手脚。

    为了避免巡绰官诬陷考生或向考生勒索钱财,成化十年规定,巡绰官入考场也要被搜检,不许携带片纸文字及红、墨等笔。

    巡绰官终于移步,晏鹤年认真答下一道题。

    会试论难度未必比乡试强,但大道至简,最容易的往往也是最难的。

    天气冷饿得快,考生们陆续放下笔,在火炉上烤馒头、烧热水补充能量。

    会试尽可能减少考生与外界接触,自带食物。

    隔着几重考舍,晏家父子同时敲开双黄咸鸭蛋,流油的蛋黄让馒头变得有滋有味。

    想到父亲也在吃鸭蛋,晏珣升起昂扬斗志;

    晏鹤年想到儿子,也露出温暖的笑容、周身的寒意被驱散。

    他能走到今日,全靠大孝子的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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