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的信
在阅读老师鼓励的目光中，卿清荷只好站起来，拿起稿纸，轻声细语念道：
“爸爸妈妈：
距离告别你们，踏上远行的客车，已经半个月了，你们担忧的泪眼还时常浮现在眼前。当时我脸贴着车窗，直到客车拐进一座山里，把你们甩在另一座山里。
小时候喊一声爸妈，重重大山会传话，长大后离开家，一片岩石便将目光阻隔。我只好看着窗外那没完没了的山，对前途一无所知。
下了客车又坐公交车去买火车票，第一次跌跌撞撞地远行，想远走高飞的我却不断回头，也许就从此刻，家乡是故乡了。
当火车在山洞中穿梭的时候，我的心随着光线明明灭灭。我一直想走出大山，没想到却走进了更高更大的山里。我的心像那无尽的山洞一样黑乎乎了，只有呼呼的风声在空空的胸腔里回荡。
当火车在清晨到站，我拖着行李箱随着人群走出车站，人群急急忙忙，而我豁然开朗。这里的山很高，幸而云很低，触手可及，我感觉我已经站在山顶上。
这里的语言跟我们差不多，我能听懂。很多人招呼我，但我牢记你们的叮嘱，不要被人拐卖了，一声不吭拉着行李箱，看到一个慈祥的奶奶才去问路。
事实证明我看人的眼光不错，奶奶非常热心，牵着我的手送我坐上了去学校的公交车，对司机千叮万嘱。
开公交的叔叔到学校门口那一站停靠后，提醒我下车，帮我拿行李。到学校后，第一个帮助我的人，是一个伯伯。
他坐在报到处外面的墙根下，叼着烟，狂放不羁。见我一个人过来，便主动帮我看行李。问我怎么没人送？问我带了多少钱？让我悄悄告诉他，他不会告诉别人。
天啊！我想他一定是骗子！他坚持陪我去取钱，我坚持让他看行李。结果我到银行，人太多，他们叫我去atm机上取，我第一次操作那个机器，卡被吞了。
他们说要三天才能取出来，而且要本人拿着身份证来取，可我没有身份证，那是爸爸你的卡啊。我哭着回来，那个伯伯帮我开了证明立刻就拿出来了。
我想这人还挺有本事的。然后开学第一课，我发现，他是系主任。”
“哈哈哈……”教室里都笑起来。
姜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卿清荷有点不好意思，等笑声停后，继续念：“所以上一封信里，我说遇到一个莫名其妙不明身份的伯伯，这里更正一下，他是我们系主任，是个好人。”
“哈哈哈……”大家又笑起来。
“我的大学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课很少，图书馆很大，有很多时间看我喜欢的书和天空。
在这里，我爱上了仰望天空，没有望不尽的重重大山，没有看不穿的雨雾蒙蒙，只有蓝宝石一样的天空，大团的云在天上奔跑，贴地奔跑，在地上投下大团大团影子。
小时候，我喜欢跟在你们后面踩你们的影子，躲在你们的影子里，觉得自己像个被保护的小女孩。你们知道吗？现在我可以踩在云的影子里！
这里的阳光很灿烂，已经把我困在雨雾里发霉的灵魂晒得亮晶晶的，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盈。
只是很想你们，也很想家。当我离开它，我就原谅了它那阴郁的天气，开始怀念那重重叠叠的大山了。
今天中秋了，小时候，爸爸在大月亮下给我讲故事，教我唱歌，我的歌声像月光一样覆盖整座山，整座山静悄悄，直到我唱完，山上山下的哥哥们喊：再来啊！卿卿妹儿！
从我上初中后，每一年中秋节都在学校度过，故事我自己会看了，歌我很少唱了。爸爸话也少了。哥哥们都出去打工了。整座山静悄悄。
我记得小时候还有大月亮和流星，长大了，总是毛月亮，哭着一张脸，我以为月亮本是这么朦胧。但是高原上的月亮很大很亮，也很低哦。
突然发现，我努力仰望天空，而你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爸爸妈妈，你们有多久没有看过月亮了？
你们努力驮起我，让我触摸天空、云朵和月亮。就像小时候爸爸驮着我，摘树上的橙子一样。我还想站得更高，但不忍踩你们弯下的腰。
今晚，请看一看月亮吧。也没法给你们打电话，这封信收到大概月亮也缺了，但还是看一看吧。不知道上一封信你们收到没有。
我想你们了，爸爸妈妈。请保重身体，我会照顾好自己。
写于中秋。
女儿：清荷。”
同学们全部捂着脸，整个教室静悄悄。
英语老师眼中晶莹，翻译出来又是另一种味道，果然，她自己翻译得更好。
姜凌眼睛也红了。他真是个人渣！他怎么打电话只知道要钱！
下课后，阅读老师走到卿清荷旁边，“你要不要去其他班翻译一下？”
卿清荷红着脸，头摇得像风车，“我不要！我不要！我们班都是班长逼我讲的！”
大家笑起来，姜凌无语。
阅读老师也不强求，只是有些遗憾，出去了。姜凌赶紧跟着老师跑出去。
在走廊追上了，“余老师。”
阅读老师停下脚步。
“卿清荷听力不太好，听力老师语速比较快，问问题让她回答，她没反应过来，陆老师就叫下一个人了。她很受打击。但她很努力，她知道自己听力和口语不好，每天早上六点就起来听磁带，跟读了。”
阅读老师沉思，农村学生英语听说能力是差一些，但这棵苗子受了挫折对英语失去兴趣就可惜了！
“我去跟听力老师和外教说说。”
姜凌笑道：“谢谢余老师。”
“你就不想学好英语吗？”
“我啊，我尽力吧。”
大学老师不像中小学一样，天天不在教室就在办公室，基本上完课就走人了。为了卿清荷，阅读老师返回来，“卿清荷，把作文给我。”
卿清荷迷惑，怎么阅读老师就对她的作文爱不释手呢？还她了又拿走！
但还是给了。
阅读老师拿着就去找听力老师，也不说话，直接把稿纸甩过去。
听力老师一看，“嚯！”
阅读老师得意。
听力老师忍不住问：“谁写的？”
“03级英导班卿清荷。”
“卿清荷？”听力老师努力回忆，积极回答问题的同学中没印象啊！
“她农村来的，老师都用中文教英语，主要靠死记硬背单词和语法，但她很有天赋也很努力，不然写不出这样的好文章。每天早上六点起来听英语呢！你多费点心。”
“啊！这么刻苦啊！”听力老师笑着点点头，“知道了。”拿着作文，爱不释手，“字也写得这么漂亮啊！”
阅读老师一把拿走。
“喂！”
“我去找外教。”
跑到外面请外教出来吃饭，又把作文甩过去，外教大惊，“谁的英文写得这么好！”看下来，连连点头，“有趣，很生动，很感人。”转头好奇道，“这是谁写的？”
“卿清荷，03级英语导游班。”
“英语导游班，卿清荷？”
“因为我们这里中学英语教学是为了应付考试，重点在背单词和语法，没有听说环境，所以学生听力和口语比较差。”
“嗯嗯。”外教深有感受，他不会中文，上课完全鸡同鸭讲。
“你可以讲慢一点，鼓励她多说，她很有天赋，也很努力。”
“好，好，我记住她了，真棒！”外教小心把稿纸叠得工工整整，准备揣兜里。
阅读老师一把拿过来，还得给系主任看呢！人家小姑娘都说他是一个好人了！这不得好人当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