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党员
班悦扬起头往外张望,窗外竟是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她从会客区走出去,一推门,果真见得男人站在路灯下。
地上已经白白落了一层,他撑着把黑伞正好回身,笑了:“该回家了。”
班悦原本少女雀跃的心突然找回了一点理智,不对啊,这人刚刚才在大屏幕里抢了自己的风头呢,嘿,哪能叫他这么糊弄过去。
于是,她矜持稳重地清了清嗓子,就堵在大门口:“哎呦,红人还亲自来接呢?这叫人怎么好意思啊。”
明知她在揶揄,此礼还是噎住了。
他又走近了几步,直到伞盖到了檐下。
“我想陪你回家。”
风中夹着雪,是鹅毛的大雪。
班悦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说真诚是必杀技。
反正对她是最顶用的。
但输人不输阵,她仍旧硬着脖颈道:“我今天吧,还有点忙,等会还要跟老妖……”
话没说完,里头老妖的声音已经暴走状态:“你丫赶紧滚蛋好不好!冻死了谈恋爱别杵门口!不管人死活是吧!我感冒了你赔啊!!!!”
此礼看下:“……”
班悦面无表情地带上门,理了理头发,从善如流地挽住了男人的胳膊:“行,那走吧。”
“嗯。”
班悦敏锐地get到了这声嗯里的一点笑意,她猛地抬眼:“你笑了?”
“没有。”
“胡扯,我都听到了。”
“真没有。”此礼说着,伸手将她羽绒服后巨大的毛毛帽兜上。
视野里男人的脸便就此藏起,帽檐的绒毛在眼前飞阿飞,轻易就叫班悦再也捉不住他脸上的忍俊不禁。
于是,她开始哼哼唧唧跟着他往前走。
小情绪这个东西是很无解的。
人要脸树要皮,班悦要面子。
所以,没了气势的时候就很气急败坏。
老妖,王八蛋,专业拆台八百年!
咬牙切齿。
然后,身边人便停了下来。
她紧跟一步,挽着他的手也跟着一抵,站住了。
此礼微微躬身,一只手挑起她巨大的帽檐。
漆黑的眼看住她。
班悦一肚子的腹诽全数紧急暂停,讷讷问:“干什么?”
“想哄哄你。”
“……”班悦抿唇,“我可难哄了。”
“嗯,知道。”
班悦立刻瞪大了眼,不及发作,就听他说:“所以,你教教我。”
班悦眨巴了下眼睛,又眨巴了一下。
终于,她发号施令:“这样,咱们现在就一起杀回去,今天我必须得手掐老妖不可……”
熟悉的气息覆上,唇上温软。
帽兜很大,遮了他半张脸。
班悦本能地往后,离了他的唇一点。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中温柔得叫人迷醉。
“你这样,”班悦指了指他挑起的一点帽檐,“像掀我盖头似的。”
“……”虽然知道她向来语出惊人,此礼还是一愣,只不过,刚刚尝到的一点甜,叫他不想再浪费,抽手,他托住退远一步那人的后脑勺,重新吻住,“那又如何。”
气息纠缠,班悦下意识环住他的腰。
恍惚中,听他轻轻说:“就当……提前预演了。”
也不知道谁哄谁呢!
班悦觉得,今天此礼的吻是浓烈的,从试探到加深,却是少有的纠缠不休,带着一点不安。
是的,不安。
直到她开始回应,这吻才渐渐绵柔起来。
后知后觉,她终于明白,他是在怕她生气。
怕她真的因为嫉妒不想理他了。
为什么?
因为年少的拒绝和不告而别吗?
傻子吧。
她紧了紧环住他的手臂,将自己复又往他怀里送了送。
感受到怀中人的变化,此礼不由也将她拥紧。
伞落在脚边,翻转过来的伞里兜了薄薄一片白。
他吻着她,想起很多年前做过的傻事。
那一年,他堵住来学校寻她的中年男人。他认识这个人,也见过她胳膊上的伤口,更记得她慌不择路的逃跑。
所以,他站在教学楼下,冷冷地看住满脸笑容的男人:“她不在教室。”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男人问,“你是清清的同学?她让你来说的?”
“请回吧,晚自习不允许家长进校的,你怎么进来的?”
“我来跟老师谈谈学习,”他的戒备与厌恶许是太过明显,男人慢慢收了笑,突然道,“不过现在,我觉得有必要再跟老师谈谈她的寄宿生活,你们这么大的孩子,青春期萌动,最容易脑子一热,还是回家住得好。”
男人不再笑的时候,眼中隐隐有些戾气。
是有别于常人的目光,像是毒舌,吐着穷凶极恶的蛇信。
几乎是下意识的,此礼问:“你是来跟她要钱的?”
“她这个都告诉你了?小同学,你们关系果然不一般啊。让开,我得自己跟她说……”
“要多少。”
“什么?”男人狐疑顿住。
“我问你,要多少,”他拽过书包,拿出一张来的时候此老板塞给他的卡,“十万,够吗?”
见男人不说话,他冷冷又问,“不够?”
“……”男人并不敢相信他,只是看着他手里的卡,眼中的贪婪却出卖了他。
那一刻,此礼突然觉得心酸。
陌生的感觉。
心酸于她拥有这样一个父亲。
心酸于她压在钱包里的那张全家福。
心酸于她逃出那天絮絮说的事情,那个曾经扛着她看烟花的爸爸。
“想要钱,找我。”他将卡丢给男人,“趁我报警前,离苑清远一点。”
男人接了,没有搭理后半句,只问:“我怎么找你?”
“高三十六班,隔壁楼。”
他见了那个男人三次,第三次的时候,他一扭头,看见红着眼的女生。
他看得出来她在生气。
她一声不吭,转头就走。
那一刻,像是世界倾颓,他紧跟着她上了天台。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他不管不顾地表白,声音都是颤抖。
少女只是微微扬起脸看他,片刻,她别过脸:“什么啊就很喜欢很喜欢,言重了啊。”
语气轻松,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无感于这肺腑之言。
“是真的喜欢。”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这么强调。
少女瞧他片刻,摇摇头:“走了,该上晚自习了。”
她的反应叫他心慌,生平第一次,他害怕极了,一把扣住了手腕:“苑清!”
“此礼,”少女淡淡地笑,“别说胡话了。”
“我没说胡话!”
他格外坚定,她却只是定定看他。
她不说话,却已经坐了宣判,他也终于是后退了一步。
最后,他放开手:“对不起,如果……如果你能接受我,请告诉我。”
少女转身离去。
这一转身,便是这么多年。
每每想起,皆是苦。
大雪纷飞,怀中温暖,眼前人在轻轻回吻他。
她没有生气。
心口处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她是甜的。
半夜,班悦辗转反侧。
不是,此礼什么意思??
预演什么?
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啊?!
睡不着,摸出手机。
然后,她看见了老妖的朋友圈动态。
来自游戏分享的一张图。
很好。
【班悦:滴滴】
石沉大海。
【班悦:回话!快回话!我知道你没睡!】
再次石沉大海。
【班悦:朋友圈截图jpg 你也在玩这个?给我id加个好友呗】
【老妖:啊?!你也在玩?加我加我,我叫妖妖不灵】
【班悦:呦,果然没睡呢】
死寂。
班悦抖了抖手机,确定信号没问题。
【班悦:咚咚咚!傅文佩!别躲在里边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老妖:说】
早这么乖不好么,呵。
一个语音电话过去。
班悦巴拉巴拉开始将晚上的事情进行了大致描述,还没说完。
老妖:“此礼也是,知道你难哄就别哄了呗,还能分咋滴。”
班悦:“……”
班悦:“然后,他让我教教他怎么哄,我就说,回来掐你一顿。”
老妖:“不是,你有病吧!”
班悦:“然后他就亲了我。”
老妖:“我挂了。”
班悦:“重点来了!这把真的来了!”
老妖:“哦。”
班悦:“然后我觉得他掀我帽子的姿势有点像掀盖头,他不仅承认了,还说提前预演下有何不可。”
老妖这次连哼都没哼。
班悦不知死活地继续问:“你说,他这是不是……想过要娶我啊?”
老妖:“不是,你俩谈恋爱,我还负责做此礼肚子里的蛔虫?”
“啧,你好恶心。”
老妖炸了:“谁先恶心的?!”
班悦:“老妖……我就你这一个最好的朋友……”
老妖:“……”
糟心。
老妖:“你睡觉吧好不好?”
老妖:“要不,我点个跑腿,给你送个板砖什么的,不然,你给自己一榔头呢?”
又是恩断义绝的一天。
挂了电话,班悦又打开了微博。
晚上黑口罩本人回复完之后她就没再来看,这会儿发现下边已经将有黑口罩的评论顶到了第一层。
网友们叽叽喳喳讨论最多的就是化妆小姐姐男友好帅啊,原来翁臻有哥哥云云。
这个点,此礼应该睡了吧,想了想,她干脆点到了黑口罩本人。
私信。
嗯,此礼那种人,应该会设置私信免打扰的。
那现在偷偷问他,也不会影响什么。
【化妆师班班呀:掀我盖头的话,我可会当真哦】
【化妆师班班呀:虽然你比我红,但你要是敢拈花惹草,哼!】
顿了顿,不行,语气不够狠。
【化妆师班班呀:就是找死!】
很好。
气势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然后,她亲眼看着一个回复跳了出来。
【黑口罩本人:好】
【妖妖不灵:?????】
【黑口罩本人:毛主席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黑口罩本人:我是党员,这是我应该且必须履行的职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