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
一路上山,此礼在山下买了一瓶豆奶和一袋面包给她:“抱歉,没准备早餐。”
其实,一般起得早的天,班悦都是吃不下什么的,婚礼跟妆都是凌晨赶去女方家里,一般时候做喜事的人家桌子上都会准备满满的茶叶蛋,各色点心,她撑死也就是一个鸡蛋的量级,再多就堵了,得生物钟运行到九十点才能觉得饿。
不过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她再挑挑拣拣的不像话。
去火葬场登记接骨灰这种事情,别说此礼是第一次了,谁又不是呢?
一个小时后,两人站在了殡仪馆外。
有人趴在地上哭,被亲属拉着拽着不起来。
不远处的路上,竖着牌子,运送的车辆进去,一个懵懂的孩童往那边去了几步,被大人抓回了打了一巴掌。
“看都不看就混跑!”那一巴掌是实打实的,孩子哇的就跟着哭起来,应着那一队嘈杂的人群,更显喧嚣。
却叫人无法正常地评判。
班悦看见那路边的牌子,说是黄泉路也不为过。
人大抵最后,都得被一辆车运送着,从那儿进去。
她沉默下来,剩下的一点豆奶,到底还是噎住了喉咙。
“走吧。”此礼说,他手里拿着一张号码牌,约是等的号,“一会老秦会被推进去,我们告别一下。”
“嗯。”班悦将豆奶塞进包里,就见工作人员推开了殡仪馆的大门。
“秦岩的家属在哪里?进来吧。”
“这儿!”身后另一道男声响起。
班悦眯眼看过去,隐约猜到这是此礼口中的老郜,还有他身后跟着的女人。
好像是那天小广场上跟此礼说话的人。
此时他们两个面色都不好,只是见到她,还是点了头。
“班悦。”此礼介绍,“我女朋友。”
“郜荇。”男人说完,像是要介绍身边人,却被人捷足先登。
“林漠秋,”女人道,“你好。”
“你好。”班悦赶紧道,感受到气氛一点微妙的变化。
此礼却已经率先往里头去:“进去吧。”
铺就了黄白菊花的玻璃罩内,一个老人正睡着。
班悦想起不久前自己还说过要去拜访他的话,没想到竟是这般见到。
献花的时候,有人牵住了她的手。
此礼说:“老秦还念叨说没见过你,怕我单成了老大难。”
“是吗。”殡仪馆里太安静,班悦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她轻轻道,“秦老,此礼的话,我这边就先接收了,别担心。”
鞠躬是此礼带着她一起的,郑重极了。
格外简洁的遗体告别后,此礼和郜荇便留了两个女生在等候大厅,二人去等骨灰。
班悦突然就长长叹出一口气。
“累吗?”身边林漠秋问,“坐一会。”
这是个冷静的,却也温和的人,刚刚全程她都很沉默,此时也只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简单地招呼。
“倒也不是累,就是……以前只上过公墓,没见过这场面。”班悦坐下去,“我也想不到,跟此礼认识短短几个月,就要许下这么重的诺。”
罢了,她一歪头,对身边人道:“我刚刚当着秦老的面打了包票,此礼这个人以后归我管了。”
这话叫林漠秋愣了一下,而后,她莞尔。
本就长得清秀,此时淡淡笑起来,更显文静,林漠秋道:“我以为,你们认识很久了。”
“啊?”班悦正经了一些,“有吗?”
“不然,你怎么会陪他来这儿?”
“也是啊,这儿是不适合约会。”班悦哈了一声,“可能是因为看此礼伤心过度摇摇欲坠的脆弱模样,激起了我所谓的照顾欲?”
这次,林漠秋实在没管住自己惊诧的眼,原本沉浸在悲伤中的情绪都淡了一些。
班悦虽然并不觉得这女生很好亲近,却还是莫名挺喜欢她的气质的,又见她像是好笑什么,便拿胳膊肘戳她一下:“怎么了?我说错了?”
林漠秋只是摇摇头,片刻才道:“秦教授常常给我念叨他那群学生,把学生呢,都处成了忘年交。他生前最怕麻烦了,吃药都嫌麻烦。今年国庆前突然说他想把兔崽子们都召集一起聚一聚,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就随便发个朋友圈,能来几个来几个。”
说到这,班悦已经不知道她是在给自己解释,还是在缅怀。
班悦:“不是有人说么,有些人走之前,是有些预感的。”
“也许吧。”林漠秋继续道,“然后他特意把我叫过去,只为了把此礼和郜荇介绍给我。”
顿了顿,她正色:“别误会,不是那种介绍。”
班悦点点头,她没想误会,毕竟她听此礼说过她跟郜荇的事儿。
林漠秋说:“秦教授说,他这么多学生中,要是说最没心没肺的,就是这两个了。只不过,郜荇是真的没心没肺,此礼却是最懂控制情绪的人,消化问题也快,后事交给他们,才不至于复杂混乱,他也才能放心。”
“……”
“所以我猜,你男朋友要不是装的伤心过度摇摇欲坠脆弱得要死,就是你情人眼。”
班悦不好意思告诉她是自己夸大其词。
尴尬呵了呵,她觉得眼前这姑娘也是个神奇人物,于是,她还了一嘴:“不过,我听你对郜荇的评价,也不客观啊,不会是假传秦老的圣旨吧?”
林漠秋闭嘴。
“他要是真没心没肺,还能为了喜欢的姑娘等五年?”
这是此礼说的,班悦并没法核实,但是她觉得保不齐自己多这一嘴也能做一个爱情推手呢?
林漠秋说:“班悦,我们还是小孩子吗?”
“啊?”
“这种纯情人设,摆在郜荇身上靠谱吗?”
不得不说,这姑娘是真的理智啊。
郜荇以前班悦没见过,今天见了才发现,此礼身边高大帅气的人不少,翁臻到底年轻,老郜却不同,一看就是个多情种。
当然,班悦一边告诉自己以貌取人不好,一面又忍不住好奇问:“所以,你俩现在什么关系啊?”
“我是为秦教授来的。”林漠秋说,“我们不一样。”
“喔!”班悦越来越喜欢这姑娘了。
此礼捧着骨灰盒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了坐在一起聊天的人。
还是郜荇先说的话:“你女朋友真厉害。”
“嗯?”
“我特么都怀疑林漠秋哑巴了,原来没有。”
此礼看了他一眼,终于点拨:“有没有可能,只是对你哑巴?”
“……”
老人的说法,骨灰盒谁捧出来的,就要一路捧上山,不能换人。
所以,此礼出来后就一直端着漆黑的盒子。
隔壁山上就是公墓。
下葬前,来了好些人。
有的是早早已经等在公墓门口的。
大多是老秦的学生和同事。
班悦不认得人,只渐渐坠在队末,让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素未谋面,却觉动容。
默哀结束,她一抬头,看见男人微垂的侧脸,而后,他于人群中准确攫住她的视线,淡淡一笑。
班悦突然想,秦老也真是个不一样的老头儿,他怎么会觉得此礼这种人会单成老大难呢?
回程的时候,班悦一边撕着面包吃一边思考起一个一直被她忽略的问题。
约是心不在焉地太明显,此礼问:“想什么?”
“我在想,你这么易推倒,是不是搁谁都能追到你?”
“……”此礼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女人这么问他问题,“什么?”
“小台阿姨说你是第一次相亲,”班悦解释,“你看,第一次就碰到了我,是,我承认我魅力大,但是你这样放出去还是很危险啊,这往后再来个好看的小姐姐撩你什么的……”
“危险什么?”此礼突然接口道,“易推倒?”
“……emmm……”班悦,“只是夸张说法,你别想得太深入。”
这话题究竟怎么拐过去的,她立刻往嘴里又塞了一口面包,囫囵问:“算了算了,我们现在去哪?”
“w大。”
“去w大干嘛?”
“先去上课让女朋友自己玩,然后下了课一回来就能有女朋友陪聊,”男人语气寻常,原汁原味地重复,“毕竟,我女朋友乖得不行。”
“咳……咳咳咳!”
哪个不要脸的说的?
哦,是她自己。
呵,自己说和听别人讲真的不一样呢。
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