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伏虎
翌日，清晨。
周秀清爽的睡了一觉后，在宦官的服侍下洗漱、整理衣着。
其实即便走散很多，他身边也还有数十名太监，有服侍他的，还有些临时去服侍后宫。
但是因为当初正是宦官的失误，导致皇帝大权旁落，朝廷颠沛流离，所以前身姬秀对他们的态度并不好，周秀暂时也没有用的上他们的地方，也就延续了一直以来的态度。
此刻，贴身服侍他的正是宦官之首，小黄门张忍。
小黄门在宦官体系中之能说是中等官职，但现在朝廷离散，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宦官也是如此，张忍的职位已经是太监中最高的了。
“陛下，有张氏子弟正在院外候着。”待周秀整理完，小黄门方才禀报道。
“嗯”周秀点头，随即吩咐他们进来觐见。
礼不可废，即便是在乱世之中，流亡小朝廷也深刻执行着。
虽然周秀知道维持政权的根本应该是强大的军队，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礼法确实是对皇权的认同有重大作用，能保持些皇帝的尊严，他也就坚持着。
张家老大带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子弟，来到周秀面前恭敬的跪拜。
周秀虚扶，示意他们平身。
“陛下，草民从子翼年少有智，颇识经典，也治武功，愿为陛下效劳。此番入山伏虎，便由他带路即可！”张家老大恭敬的说道。
周秀点头，明白这是要把入朝为郎官的名额给这个孩子了。
“张翼？”待张家老大退出后，周秀呼唤这位少年的名字。
“臣在！”那名为张翼的少年面容坚毅，虽然还带着青涩，却一望就非寻常子。
“朕命你为郎中，随朕左右！”
“唯！”张翼再拜领命。
“刘猛！”周秀又呼唤。
“臣在！”一魁梧大汉径直走来，拜道。
“如今尚有多少将士可用？”
“应是八百余人。”
“你统领几何？”
“三百零三人，其余由卫尉统领。”刘猛如实答道。
周秀微微点头，这个刘猛很不错，在他谋划灭掉追兵之前，刘猛还唯三公之命是从，但覆灭了追兵之后，刘猛对自己大有改观，恭敬了很多。
周秀虽然没有让他达到唯命是从的地步，但比起之前连公卿争论自己都不能插嘴之时好太多了。
这位中郎将统率的是天子近卫虎贲郎，只是近年来皇权式微，这些个虎贲郎和普通士兵相差无几了。
“嗯，你点集善长在山林中作战的兵士五十名，随朕进山！”
“唯！”刘猛习惯性答道，却猛然意识到不对，“陛下，何故进山？”
“这你不必问，听命便是。”周秀淡淡道。
这下刘猛犹豫起来，自己虽然很敬佩皇帝，也不能由他乱来啊，万一在山中有什么闪失，自己就算是有一百颗脑袋也扛不住！
“陛下，还是待臣与卫尉商议的好！”卫尉的职责是保卫皇帝，与他的上司光禄勋卿平级，唯一的区别则是光禄勋负责贴身侍卫，而卫尉则侍卫在外。若是光禄勋在，这种事询问光禄勋则可。
但是之前光禄勋战死了，其他负责贴身保卫皇帝的中郎将要么战死，要么走散，他就成了贴身保护皇帝的头头，所以皇帝的安危得由他出面与卫尉商议。
“哼！朕行事还得看臣子眼色，是何道理？叛逆之万军朕尚且覆灭，这区区小村后山，还能难得住朕？”周秀假装生气，面露愠怒，龙威慢慢弥漫。
这一下，刘猛惶恐起来，一旁的张翼也惊讶的感受着皇帝的威势，面色愈恭。
“臣岂敢”刘猛还在支支吾吾，周秀已经猛地站了起来，走过他的身边，一边出门，一边喝道：“即刻点集士卒！”
“唯！”这下刘猛屈从了，乖乖的吩咐起传令兵。
“据斥候所报，李多他们还在三百里开外，想要赶来最少两日，按之前他们的表现，可能要三天，这时间足够了！”周秀看着士卒慢慢在自己面前聚拢，一边琢磨着。
实际上，李多三人并未放弃追赶他，即便现在他已经距离章州不过两百里，三天就能到。
毕竟挟持皇帝号令天下的瘾，怎么耍都不够。
但是周秀对双方距离保持的很好，就算驻跸一夜，再加上上山伏虎，时间也来得及。
从刚穿越来时的匆忙窘迫，到现在犹有余力，这都是之前覆灭那上万大军的功劳啊！
正在他想着间，刘猛来到他身边躬身道：“陛下，安排好了，可以出发！”
周秀扭过头来看着此刻温顺的刘猛，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在一旁低着头的张翼，下令道：“出发！”
于是乎，周秀就率领五十大军，开赴后山，与猛虎决战！
章州，州城，刺史府。
潘仁听着斥候的来报不禁一阵头大。
事实上，他早就收到了朝廷的勤王诏令，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出兵。
首先，他还想观望观望形势，往好了说，天子大运所钟，侥幸脱离虎口，回了洛都，自己也就不用出兵了，毕竟那李多三人的兵可都是边塞强兵，他这中原军队跟他们打野战可是会吃大亏。往坏了说，若是天子在乱军中崩了呢，毕竟刀剑无情，可不会因为你是至尊，就能避开，这样自己就更不用出兵了，发檄文怒斥一番就能。
其次，他不想接个大爹回来，就先不说天子高高在上，自己得供着，那些公卿大臣更都不是好惹的，他们甚至比自己出身都高，影响力极大，到时候他们命自己办事，使唤自己，该如何是好，听了，自己的权力就会削弱，不听，就是违命，犯上。
三来他还怕自己一出兵，章州就会被自己的“兄弟”征南将军杨威夺走。这位杨兄可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更是野心不小，他不由得不警惕！
此刻，他听到斥候回报皇帝已经距章州不过两百里了，顿时犹豫起来。
他们这些个刺史、州牧，一声忠君爱国，匡扶周室都是他们的响亮口号。
而现在朝廷就在自己面前受难，自己却无动于衷，这让自己的名号往哪放？
“陛下啊，臣真的纠结啊！”潘仁捏着自己大鼻子上的眉尖，仍是拿不住主意。
齐州，州城，征东将军府。
“天子有诏，命我发兵勤王，尔等立点精兵五万，随我赴行在勤王护驾！”征东将军，齐州牧赵雄端坐在主位，看向分坐两侧的将领命令道。
与潘仁不同，他收到皇帝的诏令后，与心腹谋臣一商量，当即下了决心，带兵勤王，奉天子以讨不臣。
这句话也可以换个说法，比如挟天子以令诸侯。
当然这些话不能拿在明面上。
众将闻令皆俯身称是，于是乎整个齐州的军队在赵雄的一声令下迅速调动起来。
赵雄入主齐州以来，多行兵事，逢战必胜。
数年前，由流民引发的闯贼势力兴起，让各自为政的州郡罕见的联合起来对付，但是成效不大。
当时掌控朝政的李多三人还算能识人，直接授予当时只是郡守的赵雄刺史之职，这让赵雄占据了大义，招收兵马，一举击溃并收服三十万闯贼，名震关东。
此外，十几年来诡事频发，赵雄特地设立了除诡营，在这个面临诡异人人自危的时代，硬是摸索出了一条治诡的道路。
所以，如今的赵雄在齐州可谓是如日中天，威望极高，手下将士无不敬仰，郡县士族无不敬畏，堪称说一不二。
秋日之深山，多是奇景。有枯木落叶，也有棕红密林，交互相接，夺人眼目。
然而周秀一行五十余人却并没有赏景的心思，他们的一心全在那将要遇到的危险上。
此刻，刚当上郎中的张翼充当向导的角色，在前面带着路。
或是遗传了祖父的武风，他胆子很大，右手始终放在腰间悬挂的大刀刀柄处，似是随时预备着斩杀猛虎，为祖父和村民报仇。
而虎贲中郎将刘猛此刻却是肠子都悔青了，他还以为皇帝只是单纯的想要出来游玩，没想到竟然是要捕杀猛虎，听着这个新任郎中的话还是成了气候的猛虎。
万一天子有了闪失怎么办，他心里苦极了，早知道就算担着犯上的罪名也要将皇帝拦住了。
而现在，他们已经深入山中，唯一一个识路的张翼还唯皇帝命是从，他已经人麻了。
“陛下，待会若有危险，臣以死抵抗，您千万要保住圣体啊！”刘猛这一路不断复述着，双目一边环视四周，一边不忘记看看把玩着弓箭的周秀，似是生怕下一息就有猛虎将皇帝拖走。
“近了！”周秀被众人簇拥着走在最中央，却先张翼一步感知到了猛虎的气息。
龙威似乎对切身的危险很是敏感。
“嗯？”最前面的张翼还没反应过来皇帝话语的意思，便看到身前不远处微不可察的脚印。
他当即小心的俯下身去，看着被踩进土壤的落叶和周边略微凹陷的土壤，他顿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心里一动：“不愧是大父所言圣主明君，有如此洞察之能！”
而他嘴上却说道：“陛下，将军，猛虎就在附近，千万小心！”
他刚转过身去分辨老虎所在方向，便听周秀又道；“在那！”
众人讶异的看着周秀指的方向，心中有些难以相信，这根本毫无根据啊。
但是想起几日前的天子一计灭万军，他们心里又升起了对皇帝的信任，纷纷小心翼翼的举起武器，向着那里走去。
“这”张翼没有那些经历，但是看到将士们如此相信皇帝，再结合皇帝展现的龙威和洞察力，不由得也被这气氛感染，心里也升起信任。
他身先士卒，走向前去。
不过百步，他看着周围愈发密集的脚印，和鼻子清晰可闻的粪便味，当即看向远处前方小土丘中被树叶隐藏很好的洞穴。
他回头看了看天子和将士们，低声道：”正如圣见，就在里面了。”
此话一出，士卒连带着周边的气氛都发生了变化，紧张在蔓延，汗珠在滴落，一股肃杀的气息在山林中弥漫。
周秀此刻虽然也很谨慎，却丝毫不慌。
他全力展开龙威的探知能力，试图将洞穴里的情况摸个干净。
但感知能力和感应能力毕竟都只是龙威的衍生技能，并不是它的主攻方向，因此周秀虽然能将洞穴里的场景感知到，却非常模糊，只能说个大概。
“按计划行事！”刘猛也精神起来，吩咐手下立刻摆置好捕网等工具。
还有十名士卒，在数个方向拿着铲子刨坑。
他们布置的陷阱要与猛虎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不然离近了会被猛虎感知到，毕竟老虎的嗅觉很灵敏，一旦有人踏入他的领土，都会受到攻击。
但是周秀却知道，他们现在八成已经被洞穴里的猛虎感知到了，毕竟老虎在自己标记的领地里，能闻到数里外猎物的气息，他们怕是刚才发现脚印粪便之时，它就可能也发现了他们。
更何况这只虎成了气候，往着类似妖怪的方向发展着，即便在养伤，也不能小觑了它！
周秀龙威中的感知也佐证了他推测，在他的感知中，那只猛虎在周秀带着人靠近时，便从睡梦中惊醒，此刻正站在洞口，借着树叶的遮挡，似乎是在窥视他们。
看着兵士们几乎不设防的布置陷阱，周秀也没有立刻阻止，而是低声吩咐起了刘猛。
刘猛登时睁大了眼睛，惊惧的看向洞口，甚至咽了一口口水。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贯彻了周秀的命令。
他呼唤来几个机灵的士卒，一个个将他的话低声带给将士们。
不一会儿，离着洞口近的士卒便汗流浃背了，而他们看了看不知何时越上一高树的天子后，都心中大定，不约而同的背向洞口。
队伍中更有最强壮的数名执戟士聚集在了一块，离着洞口稍微远点，等待着将军发号施令。
又一会儿，当众人都提着心眼之时，有细微的枝叶落地声发出，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逼近。
一道硕大的白影低身伏在地上，缓缓的接近背着它的士兵。
眼见目标已经接近，它顿时全身伸展开，向前猛的一扑，白毛大嘴张开露出了温热却带着寒意的獠牙，也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它十尺长的身上通体白色，只有道道黑粉杂绪其间，在其跃到空中之时，粗壮的四肢伸展开，那孔武有力虎掌，并其尖利的爪牙，无不令人胆颤，它的头极为硕大，然而它的虎目圆瞪，眼神中满是杀意，却使得它的头部更加瘆人！
好一个凶神恶煞的白虎！
“退！”然而，这位凶神全力一扑下，并未建功。
早已有防备的刘猛立刻指挥士卒撤退，早在猛虎扑起之时，他们就匆忙的躲避，让猛虎误判了力度。
然而，这一失误并没有让它心生退意，他是兽中之王，更是虎中之王，没有人能在他的领地触犯他的威严！
眼见猛虎还跃跃欲试，刘猛立马喝道：“结阵！”。
众人立刻站位，形成一个类似椭圆的阵型，为的是将白虎困在其中，用手中长戟插死。
听说西北的边军能投掷长矛击杀猛兽，但是他们没有这种本领，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那白虎却是没立刻上前，而是硕大的虎目微动，竟是露出了一丝人性化的眼神，看着像是在思考！
它出乎意料的环绕着圆阵慢慢走动起来，步伐不快，却很是有力，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似是时刻伺机突袭。
圆阵的长戟也都随着它走动指着它。
“吼！！”突然，在走过某个士兵面前时，它猛然发出虎啸，巨大的音浪和强势的威势震的士兵们腿软，然而猛虎马上抓住这个契机发起进攻。
“杀！”刘猛见状，虽知此刻不是最佳时机，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然而，他还是小瞧了猛虎。
那猛虎力道极大，扑来之时能感到耳边风啸，而它扑倒一人后，却立刻后退，竟然又环绕起来，伺机突袭他人。
也幸亏如此，那位士兵并未被击杀，但也伤的不轻，不能行动，被同伴拉回圆阵中。
“畜生！真该死！”刘猛咬着牙，心中被虎啸震慑的恐惧散去大半，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下一刻，猛虎又仿佛抓住了契机，猛然突袭。
刘猛这次反应快了，狠狠的执戟向着猛虎刺去。
同时，数名接近的士卒同时刺出。
“咔嚓！”
“什么？”刘猛大吃一惊，这畜生也太猛了，竟然折断了数名士卒的长戟。
这猛虎不是深受重伤吗，怎么还这么猛！要知道人类拿着兵器和空手完全是两个级别的存在，空手时是逃跑能手，拿着兵器那就是恐怖直立猿啊，食物链顶尖的存在！
而现在，唯有他这一戟，切实的划着白虎的皮肉，连带着狰狞的血迹，直到老虎屁股才止住。
“吼！！”然而，这一击没能影响猛虎的行动，反而只是让它吃痛惹怒了它，那猛虎撂下被他扑倒的长戟折断的数名士卒，转身吼向拉开距离的刘猛。
它看着圆阵因为自己的威猛被撕开一阵，立刻向着刘猛扑去。
“杀！”刘猛整个人都被猛虎的身影罩住，一股死亡的气息升出，他有些惧怕，但还是勇猛的命令士卒围攻。
“噗！”他的长戟再一次划过猛虎，带出血迹，周围的士兵也都纷纷刺出阻拦。但是猛虎带着巨大力量仍是一爪抓在了他身上。
这一爪不仅抓的他皮开肉绽，更是带着巨大的力道冲击，竟然让他直接吐了血。
更恐怖的是，那猛虎一甩尾，围在身边的数名士卒瞬间被甩飞出去，而它丝毫不顾自己快被扎成筛子的伤势，又向着刘猛扑来。
“完了！陛下，快咻！”刘猛心里升起一股绝望，刚要呼唤皇帝逃跑，却听此时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划过他的耳旁，径直的射向猛虎。
“吼！”那猛虎落在他身前，刘猛一边狼狈的后退，一边死死的盯着猛虎。
只见一支羽箭直直的刺入了那猛虎的右眼，还不等他惊讶，又是“咻”的一声，在猛虎痛苦的哀嚎中，另一支箭射入了他的左眼！
那猛虎登时痛的在地上打滚，弄得杂草揉乱，土渣纷飞，眼中的箭被崩掉，血不止的流下，身上的伤口也被刺激，不断有血液冒出，混着草、土，一副血淋淋的景象。
周秀看见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自己虽然有着精准的射击能力，但是本身力量摆在那，没有射穿这只猛虎的头颅，当然也可能是猛虎本身脑袋坚硬，才没被射穿，毕竟之前张珪也没奈何它。
喝退了想要上前补刀的士卒，看着周围惨痛的士兵们，他也很是惭愧。
但他也没办法，因为他的武道理解告诉他，刚才那两下才是最佳时机，而之前的猛虎太过于警惕，本身速度又太快，不适合射击。
就算是现在，这只猛虎在地上挣扎，也不是普通士兵能接近的。
当然，通过那猛虎的惨状，不仅仅是双眼血泪如注，还有腹部那正在撕裂的宛如横腰斩断的巨大伤疤，也能知道这只几乎成精的虎，废了！
为防夜长梦多，周秀抽出天子宝剑，瞅准时机，对着猛虎露出的心脏部刺去。
“噗嗤！”一声，长剑直接将猛虎透心凉。
而后周秀灵活的几个跳跃，躲开了猛虎的临死反扑。
这一击，直中要害，那猛虎瘫倒在地，浑身抖了抖，便没了动静。
见又有士兵想要上前作死，周秀再次喝止。
果然，下一刻，那猛虎如回光反照般，一个激灵再次站了起来，一阵虎啸吼出，两个血目似是通过另一个方式看到了周秀，死死的盯着他。
强烈的虎威压来，还带着死亡气息，周秀却仍是腰板挺直，将自身龙威散开。
龙对虎！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虽然他们看不到这一无形的对抗，但他们似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
那仿佛排山倒海般的龙威以碾压的趋势盖过了虎威，笼罩在猛虎心头。
那猛虎猛的一怔，满是血水的眼中竟是露出了人性化呆愣和屈服，随即匍匐在地，似是臣服了……
猛虎双眼已毕，士卒们这次却仍拿着兵器严阵以待。
而周秀却知道，这猛虎已经升天了。
猛虎，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