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莱尔的过往
莱尔的头靠在沙发上，与其说是坐，更像是疲惫的半躺着，他的眼神毫无焦点，毫无边际的出神，思想处于完全停滞放空的状态。
巴尼的话并没有引起他半点反应。
但却令保罗勃然大怒，满脸的不可置信，“荒谬！父亲会把生意交给他这个小杂种？你有没有读错？”
利奥也皱起眉头，“巴尼，你确定遗嘱是真的吗？”
面对两人的质疑，巴尼平静道：“我没有读错，教父的确决定将生意交给莱尔先生，遗嘱是老爷亲手立的，有三位长老在场见证。”
三个长老一早就到了，听了这话，也站出来证实道，“遗嘱的确是真的。”
保罗脸色阴沉，“我不信！父亲病重，立遗嘱的时候肯定已经神志不清醒了，这份遗嘱无效！”
利奥虽然和保罗的关系不好，但这种时候，他也站在了保罗一边上，“没错，莱尔已经离开了五年，他对这里的生意一无所知，他根本没有能力接管父亲的生意。父亲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保罗怒红着眼睛，猛地起身冲到了莱尔的面前，揪起了莱尔的衣领，怒骂道：“是你！最后见过父亲的人是你！你这个婊子养的小杂种，一定是你不知道用什么诡计哄父亲将生意交给你！你太卑鄙无耻了!”
面对着保罗咄咄逼人的质问，莱尔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仿佛是一座凝固了的雕像，眼神茫然无辜。
他的表情愈发激怒了保罗，他恨不得一拳揍上去。
幸亏卢瑟及时上前，叫人拉开了保罗，保护住了莱尔。
保罗推开缠着自己的人，恶狠狠地朝着莱尔撂下话，“别以为你能得逞，你有什么资格当教父？你最好给我滚得远点，滚出西西里岛，否则，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着，保罗拂袖而去。
“唉。”利奥长长地叹了口气，凉凉道：“自掘坟墓也不过如此了吧。”
巴尼看向利奥，不满地出言提醒，“利奥，他是下一任教父。”
利奥张口打了个哈欠，轻嘲地盯着莱尔，“等他坐得上这个位置再说吧，遗嘱上说的我都接受，除了最后一条，我不会承认他是下一任教父，因为他的确没有这个资格。”
“莱尔，我劝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说完，利奥懒洋洋地起身离开，他并没有将莱尔放在眼里，从始至终，他的语气都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在保罗和利奥离开后，众人面面相觑，紧接着，也一个又一个的告辞离开。
卢瑟的脸色气得通红，“简直混账！”他看向莱尔，“看来我们要给他们些教训！”
“不错，少爷，他们根本不尊重你，你必须做些事，让他们不敢轻视你。”西蒙道。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马上就行动。”卢瑟急迫地等待着莱尔发出号令。
但面对着他们激烈的愤怒和急躁的杀意，莱尔却始终维持着半躺的姿势，靠在沙发上，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眼神平静无光，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对于保罗和利奥的挑衅，对于卢瑟和西蒙的愤恨，莱尔始终保持沉默，没有任何的回应。
西蒙等不及了，忍不住问一旁的巴尼，“巴尼先生，您怎么看？”
莱尔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中，根本无法做出决定。
可现在却不是应该沉浸于悲痛之中的时候，教父已经死了，保罗等人再也没有了顾忌，他们不可能臣服莱尔，甚至会随时对莱尔动手。
莱尔本来已经是众矢之的，而教父的遗嘱更是将他送到了风口浪尖。
巴尼对此早有预料，并不感到意外，“在未看清楚形势之前，其他人虽然不会支持莱尔，却也暂时不会妄动，我担心的是保罗和利奥，他们手下的势力不小，如果联合起来作乱会造成大麻烦。”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怎么看，而是莱尔少爷。”巴尼看向莱尔，“小少爷要走还是要留？要战还是要逃？”
莱尔依旧一言不发，谁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也许他害怕了，像五年前那样，想要再逃一次。
莫俊宇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可望着那双已经摘下黑色假瞳，显露出真实的瞳色，那是一双如深海般美丽的铂蓝色眼瞳，换下时尚个性的朋克外套，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纯白的羊毛衫和价值不菲的花纹衬衣，看起来真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
这令莫俊宇觉得他十分陌生，和印象中那个在街头偷他钱，因被追债而四处躲藏的混混青年判若两人。
莫俊宇看不透他，也猜不出他的想法。
房间里，吊架上挂着点滴，床头的仪器亮着光，跳跃的红线映照在他眼底，他垂着头，双手合十，抵住额头，纤长的睫毛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下来，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到。
从莫俊宇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支着瘦弱的脊背，一动不动，像是在暗中祈祷，修长苍白的手指骨节分明，在微微发颤。
“他是个好父亲。”莱尔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低哑，像砂纸一样，“从小到大，他都是一样爱我，他给了我最好的一切，他对我充满了殷切的期望，他想我成为他的继承人。”
莫俊宇听着莱尔低声讲他的故事。
“可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我辜负了他。”莱尔神色怆然，“我憎恨无休止的斗争，憎恨不间断的杀人，甚至，我憎恨自己身体里流着他的血，就像是被困在一个不见天日的黑暗牢笼里，一分一秒都令我窒息。我不想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我想改变命运，于是我选择了逃跑，我逃离了这里。”
莫俊宇注视着莱尔，这种故事并不算特别，世界上有很多像莱尔一样身处在叛逆期的孩子，向往自由，于是离家出走，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希望摆脱父母的控制。
“我四处流浪，直到我身上的现金花光了，我不想回家，也不想让人知道我在哪里。他说过，我没有独自在外维生的本事，我不想被他看轻，即使已经山穷水尽，也没有向他们要钱。在我最落魄艰难的时候，我遇到了吉米。”莱尔的目光注视着床上昏迷的人，“他是个和我一样离家出走的人。”
莱尔陷入了回忆，“也是同病相怜，吉米虽然很穷，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终日愁眉苦脸，他热爱生活，总是充满朝气和希望，他教会我忘记过去和未来，享受当下简单的自由和快乐。我被他的乐观感染了，然后我们成为了朋友。”
“那段时光是我一生中从未体会过的快乐。”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莱尔的眼里闪烁着如星火般璀璨的光芒，“我们都爱好艺术，为了追求我们的梦想，为了追求他的爱情，吉米想要靠赌钱来发财，这当然不可能成功，他欠下了很多债。”
听了这话，莫俊宇想起莱尔在街头偷钱，以及后来那些打手向他追债的事，“为什么他们向你追债？”
“因为我是吉米的担保人。”莱尔道：“当他闯下祸然后消失的时候，那些人自然找到了我的身上。”
莫俊宇心中五味掺杂，望向莱尔的目光复杂。
“我不怪他，吉米其实是个很好的朋友。”莱尔道，“虽然欠债会引来麻烦，但这种麻烦在可控范围内，我并不担心。”
莱尔并不想改变他的生活，即使欠下巨债，他也不打算回家。
“我以为我可以处理好，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令一切开始变得不可控。”莱尔没想到，接下来的杀手袭击，令吉米身受重伤。
为了救吉米，也为了救他自己，莱尔只能再次回到了西西里岛。
“命运是无法避免的。”莫俊宇注视着他，神色凝重。
莱尔想要逃避身为兰斯家族继承人的命运，他隐姓埋名，易装改容，想要当一个普通人，但到头来，还是回到了原点。
“如果你想掌控命运，你必须先得到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权力。”莫俊宇在暗示莱尔要登上教父的位置。
只有成为兰斯家族的教父，莱尔才能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莱尔缓缓抬眸，转过头，瞥了过来，“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莫俊宇当然知道，这正是他接近莱尔，并且来此的目的。
虽然过程中出了一些差错，他认错了人，但并不妨碍最后他所要实现的结果。
“我会帮你。”莫俊宇的语气坚定而认真，“除掉所有阻拦你的障碍。”
莱尔瞧着他，那双铂蓝色的眼瞳浮现出天真的疑惑，“你不怕吗？”
“怕。”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莱尔问。
“因为我们是朋友。”莫俊宇的目光真诚，就像他完全原谅了莱尔的欺骗，真的将他当成了朋友。
莱尔也因朋友这两个字而动容，他起身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莫俊宇。
莫俊宇感受到了他的脆弱和无助，抬手安慰地轻抚他的背脊。
“谢谢。”莫俊宇听到一个微弱低哑的声音从怀中响起。
这两个字轻地像一片柳絮，飘进了他的耳中，在他的心底扎下一根刺，虽然疼痛却并不强烈，他努力地忽视掉了这点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