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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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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淡的残阳笼罩着这个破旧的休息区,大片大片黑色污渍覆盖着看不出来原本模样的地板,破损的椅子一排排地立在大厅的中央,不过大多没人坐,来这里的人都是来上厕所的。

    一瓶矿泉水被人放在了柜台上,“多少钱?”

    柜员磕着手里的瓜子,脚底散落的全是她吐出来的瓜子皮,闻言她眼睛从上方挂着的小电视转到柜台上瞟了一眼,兴致缺缺地又转了回去,“2块。”

    一张崭新的50块钱被人递了过来,柜员有点不耐烦地用还沾着瓜子皮的手点了点面前的二维码,“就两块钱直接扫码得了。”

    “拒收现金是违法行为。”一个平淡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柜员条件反射地瞪了回去,“你”只见眼前的人穿着一身简单的黑t加牛仔裤,头发高高竖起,背着一个比她人还高的看起来像是琴盒的东西,眉眼整体偏上扬的趋势,眼珠浓黑看着人的时候让人不寒而栗,脸部线条利落干净,脖颈修长,很漂亮同时看起来也很不好惹。

    柜员立刻手脚麻利地数好了钱递给面前的人,过程中她几次张口想问,最后却只问出来了一句,“这坐车是要上哪儿去?”

    “花乡。”说完女人拿起柜台上的水转身走了。

    一个女孩从里屋抱着手机冲了出来,对着柜员一通哀嚎,“我的女神啊啊啊怎么就突然宣布退圈了呢,这都第三天了我还是不能接受,歌每首都那么好听,那么有才华,干嘛要退圈啊呜呜呜。”

    柜员随意瞥了一眼女孩的壁纸瞬间瞪大了眼睛,“我就说刚刚那个人看着那么眼熟,这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听完柜员的描述,女孩立马否认了,“你刚刚说她要去花乡?怎么可能,花乡可是远近驰名的贫困县,我女神人家那是白富美,家里资产上亿的那种,粉丝都猜测她突然退圈是要回去继承家产呢,她才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实力派歌手季鸢南突发退圈声明事件引热议,与经济公司利益分配不均竟是导火索?!’

    这是季鸢南在大巴车上度过的第十个小时,上面的行李架放不下琴盒她自己也怕碰坏了于是放在了两腿之间,长期保持这个姿势她的腿已经僵硬得快要废掉了,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站下车活动活动买瓶水,一打开手机就被推送了堪称晦气的新闻,她把手机关机放进了兜里,眼不见心不烦。

    大巴车摇摇晃晃了好一阵才到目的地,季鸢南拖着行李箱,她需要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下一个车站,花乡是个封闭交通阻塞的小村庄,每每回去季鸢南都要在不同的车站辗转数次才能抵达她遥远又贫穷的家乡,读书的时候她最深恶痛绝的不是在学校日复一日只有作业的枯燥日子,而是那条需要背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又长又难熬的回家路。

    大学毕业之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过,时隔四年她再次踏上了这片故土。

    从洁净宽敞的座位变成破旧脏污的坐垫再到没有座位靠着双脚的平衡力在破旧拥挤混杂着各种污浊气息的车厢里站稳,最后一次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季鸢南坐了一天的车脸色微微有点发白,她提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从车的阶梯上下来,她的运气很好,一下车不远处就有一辆在等着载客的三轮车,那是她回家路的最后一程。

    “师傅,去花乡多少钱?”

    三轮车的车主是个五十多岁的朴素大爷,见有客人来了连忙殷勤地帮季鸢南提着行李就要往后面车厢里送,“1块钱1块钱。”

    “1块?”她明明记得以前回家三轮都只要五毛。

    “是啦小丫头,1块钱很便宜的。”大爷已经把季鸢南的行李抗上去了,季鸢南也没好再说什么,踩着三轮车的栏杆就翻上了车。

    车厢的空间很小,除了入口那面之外其他的三面都被大爷安上了板凳供大家坐,左右两边若是两侧都坐了人大概是要膝盖贴着膝盖的,季鸢南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人,她弯着腰脚步一顿随后选了一个离那人最远的角落坐下,琴被她抱在横着抱在怀里,狭窄的车厢顿时一阵安静。

    外面昏黄的灯光亮起,季鸢南坐的位置靠外,她头朝着车厢外的方向没有把头往另外一个人身上转,原因无他,这人是真的有点奇怪,虽然是一身平常的打扮白t加黑裤,但是头上却与众不同地带着一个白色纱帽,宽大的帽檐挡住了这人的面容,他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瓷罐,看起来很沉,偏偏这人安静地坐在角落一声不吭,也不愿意把瓷罐放在地上,好像那里面有什么珍馐一样。

    大概是看到不会再有客人来了,大爷吆喝了一声随后就发动了车,载着两人就往花乡驶去。

    花乡贫困,里面的年轻人大多不愿意留下来一波又一波的离开,到最后竟是整个村子除了老人跟小孩竟是半个年轻人都很少看到,老人跟小孩出不了远门,于是就连花乡通往外界的路有多么泥烂也毫不在乎,这是一条实实在在的土路,黄沙飞扬,路面十分的不平坦。

    季鸢南心惊地听着车厢内部发出的吱呀吱呀伴随着越过一个小山丘车内零部件齐聚开交响会的声音,生怕一个不注意这辆车就在她眼前散架了,而最遭殃的还是她的屁股,每次车轮跟山丘的一个亲密碰撞就是她屁股遭殃的时候,有好几次她都感觉自己快要窜到车顶了。

    没办法实在受不了,她只能扯着嗓子喊:“大爷,麻烦开慢点。”

    “啊?”风声混着叮叮啷啷的声音大爷似乎会错了意,下一秒大爷乐呵呵地大喊:“小丫头那你就坐稳了!”

    季鸢南察觉到不妙赶紧更加把身体贴合车厢企图这样来让自己坐稳不被弹起,结果大爷猛地加速季鸢南脸都白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而与季鸢南表现完全不同的是抱着罐子缩在角落里的人,他一声没吭似乎是早已习惯这样不正常的抖动,季鸢南猜他那边应该比自己坐的地方要更稳,于是腿一跨坐在了这人身边,还没等坐稳,大爷狠狠地甩尾一个右转弯,季鸢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大爷甩到了这人怀里,只是还没等她真的倒过去,那人稳稳地扶住她的手臂弯,然后很快地放开,似乎只是举手之劳。

    季鸢南不想再发生类似情况只能企图隔远一点坐能有个物理缓冲,结果大爷又一个甩尾她再次不小心被甩到了这个人的旁边。

    她听到从白纱帽下面叹了口气,还没等季鸢南反应过来坐回去,这人摘下自己的白纱帽,“手握着上面的栏杆会稳一点。”

    车厢里的灯光随着外面昏暗路灯不断闪过而几番变幻,明明暗暗的光影打在这人白玉一般的洁白脸庞上,其中更深邃的是那双藏在车内光影变换间的眼睛正在平静地注视着她,季鸢南怔怔地跟他对视着,随后转头看着正在行驶的时不时冒出来一个又一个土堆的路面,得出自己现在跳车大概率非死即残的结局之后,她收回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几年不见不认识我了?”男人的声音重新在车厢里面响起。

    “没有。”季鸢南听到自己回答的声音。

    “回来干什么?”

    季鸢南手指不断地摩挲着自己怀里的琴盒,半响之后回答,“来找东西。”

    男人再没搭话了,车厢内又落回了一片寂静。

    她攥紧了琴盒的布料,眼睛只敢看着正在快速行驶不断闪过的路面,想了一下,她偏着头低声地问:“这些年,你过得好?”

    男人没有回答,径直翻身下了车,车到了。

    季鸢南也跟着下车,她先把琴盒背在背上,随后探着身子去拿平放在车厢地上的行李箱,放的时候没想到拿的时候那么困难,季鸢南要一边小心背上的琴盒一边要保持一个身体跟沾满尘土的车远一点的距离。

    可她努力探直了手臂也没能拿到,正当她思考着要不要再翻上去挪一下行李箱的位置时,一个骨节分明的手越过了她率先拿到了行李箱的把手。

    行李箱被人稳稳地放置在地,季鸢南怔松地盯着男人抱着瓷罐走向车头的身影,直到看到男人递钱过去的动作她才想起自己还没付钱。

    她从兜里拿出来今天买水时换的零钱,从里面抽了一张递给大爷。

    “逢春啊,你这是又去卖蜂蜜去了?今天怎么样卖出去多少了?”大爷似乎跟男人很熟悉问道。

    卖蜂蜜?季鸢南心中诧异地想,这跟他当年走的时候跟她说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今天到溧水的时候有点晚了,卖得不太行。”易逢春颠了颠手里的罐子,看起来有点沉重,估计里面全是今天卖剩下的蜂蜜。

    大爷闻言也叹了一口气,“逢春啊,不是我跟你说丧气话,你这几天去溧水集市上卖蜂蜜大家都知道了,也知道收成并不好,知道你是村官为大家好,想让他们也养蜂,想带大家靠养蜂富起来,但是大家这些天都在悄悄看着呢,你啊就别再在这件事上花时间了。”

    易逢春不为所动但还是点了点头,“知道您为我好,我自己有分寸。”

    大爷也没再劝,这时他突然眉头紧皱,指着站在旁边的季鸢南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说:“哎哟,这不是小南吗?怎么回来了?”

    神游中突然被点到名的季鸢南浑身一个激灵,她哎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下句话,这么多年没见她谁都不太认识了。

    “北叔,那我先走了。”易逢春说完抱着罐子就抬脚走了。

    季鸢南连忙叫道:“北叔,没关系的,这么多年没回来认不出来是正常的,您别在意。”

    北叔笑眯眯地说:“是逢春去接你的?”

    “我老爷子还在等着喝你跟逢春的喜酒呢,你们这是又和好了?”

    季鸢南闻言略微有点紧张地暼了一眼走得不远的身影,最后干巴巴地笑着说:“北叔,你别开玩笑了,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肩直背阔的身影暂停了一瞬,随后一秒恢复正常抱着沉甸甸的罐子往黑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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