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的少年
躲闪不及的萧雪山被墨无一头顶到了墙上，刚清理干净的头脸衣衫再次被弄脏了。
苏时雪轻笑一声：“小雪山的长处找到了。”
“啊……掌门您说什么？”萧雪山努力躲闪着，磕磕巴巴问道。
“你的长处啊。”
苏时雪抬手指了指呜呜咽咽、委屈巴巴的墨无：“你没发现吗？它并不是想要伤害你，而是想要和你亲近。”
萧雪山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躯庞大的墨无，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是啊，五个师兄师姐联手对付它，都受了些伤，可修为最低的他，竟然完好无损地从它掌下逃出来了。
而且，现在这只猛虎的样子，更像是需要安慰和心疼的大猫。
萧雪山壮起胆子，缓缓抬手，在墨无的大脑袋上拍了拍。果然，墨无一脸享受的样子，还意犹未尽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怎么会这样？”萧雪山惊喜地又摸了摸墨无的脑袋，望向苏时雪。
“或许真的是某种天赋吧。”
苏时雪对上他清澈的笑眼，感觉劳心劳力一整日的疲惫感也消散了些：“本尊把它交给你看护，可以吗？”
“是，掌门。”萧雪山毫无意见，脸上写满了被认可的成就感。苏时雪不着痕迹地笑了下，转身走回寝殿。
“别舔啦！哎呀……放开……别舔了！”
身后少年无奈又羞恼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第二日，苏时雪早早醒来，刚用了些茶，就见萧雪山从殿外进来传消息。
“掌门……”萧雪山看起来有些紧张似的，“人都来了。”
苏时雪听见他声音里的紧绷，有些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他们几个来了？让他们去峰顶等本尊。”
萧雪山一脸为难：“不是，掌门，外面……掌门，要不您还是出去看看吧。”
这是怎么了？苏时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走出寝殿。
打开殿门的时候，她才明白萧雪山说的“人都来了”的意思。
千雪殿外的空地几乎站满了人，领头的是云清宗的几位峰主们。几人身后，站着无数内门弟子。
“苏时雪！你最好给我们一个合理解释！”
刚出殿门，苏时雪就被一个有些沉哑的女声喊住。
她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周身打扮朴素却英气逼人的女子，正一脸不满地瞪着她。
令她有些惊讶的是，这女子看上去对她意见颇多，头顶上的崇敬值却并不算很低，只有-3。
“向峰主。”苏时雪并不因向峰主向梦直呼其名而生气，声音稳而平淡：“带这么多人来到本尊殿前，是想要什么解释？”
“掌门还需要问？”
另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质问：“掌门先是二话不说击杀徐峰主，又不顾后果地重创问玄宗，是想将我们云清宗放在火上烤吗？”
苏时雪转向一脸怒火的明艳女子，认出她就是宗门内脾气最火爆、但也最在乎宗门安危的柳峰主柳明珠。
“柳峰主难道以为，徐长峰扰乱宗门、挑拨关系，又夜闯本尊寝殿、谋害本尊，罪不该死吗？”
一道慢悠悠的男声响起：“就算如此，掌门也不该私自动手。现下徐峰主已死，究竟做了什么事，不还是您说了算？”
苏时雪眼风瞬间凌厉，朝发声之人扫去，看清说话那男子时，眉头一皱：
“段峰主这话的意思，是为徐长峰打抱不平了？”
她缓缓走到段峰主段卓面前，眸中的嫌恶之色丝毫不做掩饰。
作为这个世界的执笔人，苏时雪在创作时刻画出了很多反派和恶人。但对于大多数反面角色，她并不讨厌——反派只是与主角目标不同罢了。
而眼前这个发髻梳得光溜溜的中年男子段卓，苏时雪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是她最讨厌的角色之一。
段卓曾经爱慕原身而不得，因爱生恨，处处与原身作对，宗门内关于原身的坏话，也有不少是他说的。
苏时雪在段卓面前站定，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后者对上她的视线，眼神飘忽了一下：“我可没那么说。”
“是吗？”苏时雪冷冷反问，“段峰主，知道徐长峰怎么死的吗？”
段卓“呵”地怪笑了一声，声音却隐约有点心虚：“还不是掌门用了杀招‘虚空轮回’，现在徐峰主死不见尸，谁知道是不是……”
正说着，段卓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素白的手缓缓抬起，掌心正对着他！
远胜于他的威压如同无形巨浪，铺天盖地朝他压下来！
“你！”段卓心中大骇，身体仿佛已被那掌心锁定，无法躲闪！
他只不过是像往常一样，逞逞口舌之快，来发泄他以前被这个女人屡次拒绝的不甘！
以往他这么做，这个女人从来都是不声不响，任他挖苦的！今天这女人是疯了吗？
他可没有能够破解‘虚空轮回’的法器！
近在咫尺的手掌但凡一动，他会像徐长峰一样，永生永世飘零在无尽虚空里！
苏时雪站在殿门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段卓，将他的惊慌神色尽收眼底。她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手掌轻轻向下一按。
“啊！！”
段卓惊恐地大叫一声，抱着头歪倒在了地上。
什么也没发生。
嗤笑声从台阶上传来，带着一声清冷的嘲讽：
“怂货。”
锐利的评价裹挟在令人心惊的威压中，落入所有人耳中。
“噗。”“哈哈哈……”
不知是谁实在没憋住，小声地笑了出来，这一声笑像是火星点燃了干草，聚集在千雪殿前的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地笑了起来，却又碍于苏时雪的威压，只敢小声哼哼。
听到这些声音，段卓才意识到他上当了，被全宗门的人看了笑话！
他又羞又恼，拍地而起，面红耳赤地怒吼：
“苏时雪，你就是这样嘲弄我这个一峰之主吗？！”
已经从他面前离开了的苏时雪停下脚步，冷冷回望着他。
两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偷笑的弟子们全部噤声，纷纷低下头不敢动。
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开始打圆场：“掌门，切莫和段师弟一般见……”
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凌厉破空声打断！
几乎所有人都只看见了一道飞速掠过的黑影，下一瞬，正发怒的段卓突然离地而起！
千雪殿前的所有人都一脸惊异，一瞬不瞬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漆黑巨人。
而上一息还在厉声质问掌门的段卓，已经被漆黑巨人捏着发髻提在半空中！
“你话太多了。”苏时雪扫了一眼被不知神提在手中的段卓，“让它给你紧紧皮，若再不闭嘴，本尊可就动真格的了。”
段卓本还在挣扎，想要挣脱提着他的可怕怪物，却在对上苏时雪视线的一刹顿住了。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没和他开玩笑。
怎么会这样？以前这个女人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吗？不是任他嘲讽、任他挖苦吗？
虽然她的神情还是和以往一样冰冷漠然，眼中却多了凌厉与杀意！
难道徐长峰真的做了那些事，彻底把她惹怒了，才会如此？
段卓正在挣扎的手放下了，老老实实地被不知神提在半空，一张脸却越来越红，不知是被提着头发痛得通红、被所有人注视着羞得通红、还是对苏时雪的惩罚不满而怒得通红。
苏时雪没再给他眼神，缓步走回了人群正前。
她知道这样的处理方式或许会加剧段卓对她的厌恨，但对于他这样的人，忽视会让他蹬鼻子上脸、示好会让他觉得软柿子好捏。
左右捞不到好处，不如狠狠罚一顿，还能解解气。
“几位峰主，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讲话了吗？还是想要和段峰主一样，先和本尊单独‘聊聊’？”
苏时雪扫了一眼其余四名峰主，语气仍是波澜不惊。
原本心气不平的向梦和柳明珠脸色和缓了些。
虽然她们对掌门的行为不满，但她们对段卓此人更加不满。眼下见到段卓受罚，她们多多少少解了点气。
方才出言打圆场的曲南归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被其余几个峰主强行叫来、一直低着头不敢出声的沈苍年本就心虚，现下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被掌门点到，和段卓一样当众受罚丢脸。
可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低着头不敢乱动的沈苍年忽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沈峰主，不如你来说说吧？毕竟你亲眼目睹了一切，最有说服力。”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落在他身上，沈苍年心虚地抬了抬眼，将前夜里掌门许下不罚他的承诺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才找到几分底气，把他和徐长峰夜闯千雪殿的事讲了一遍。
当然，把大多数责任都推给了徐长峰，又不着痕迹地强调了自己的反省和忠心。
“啊？徐峰主他真的……”
“怎么可能，徐峰主不是全宗门最和善的师尊吗？”
“但是沈峰主都说了……”
“可徐峰主那么好，他为什么要害掌门啊？”
“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总觉得徐峰主不是那样的人……”
沈苍年的话如同巨石入海，惊起一阵阵的议论。
向梦却捕捉到沈苍年刻意一笔带过的事：“苏时雪，你中毒了？！”
苏时雪望向她，眼尖地捕捉到她眼中的一丝担忧，哪怕只是一闪而逝。
“你觉得，本尊像是中毒的样子吗？”苏时雪闲适地扫了尚梦一眼，语气中的无谓与傲气确实不像身中奇毒的人。
随后，她视线快速扫过几个峰主，包括仍在不知神手中提着的段卓，语气骤冷：
“不过，本尊倒是想知道，是谁到处散布本尊中毒的谣言，甚至传去了问玄宗。”
“所以你就杀了问玄宗两名长老，重创了几乎全部弟子？”柳明珠再次皱紧了眉头：“掌门，你知不知道，若是问玄宗联合其他魔修宗门来报仇，我们整个云清宗都会陷入危险？！”
“那依你说，本尊当如何？眼睁睁看着徒弟死在他们手中，还是低下头让他们放肆侮辱？”
苏时雪缓缓踱步到柳明珠面前，垂眸望着她愠怒到微微发红的面庞，气定神闲问：“柳峰主，你的脾气去哪儿了？你的傲气都磨没了？”
“我……”柳明珠一愣，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和面前这个女人已经认识近百年了，从同门师姐妹、到如今的掌门峰主，这个女人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她，又怎会说出如此了解她脾性的话？
难道这么多年来，这个女人冷淡漠视、目空一切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她一直在观察揣摩所有人？
肯定是！要不然，她怎会将徐长峰在背后做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又怎能手指都不动一下、就击碎段卓那个卑鄙怂货的心防？
柳明珠眯了眯眼睛，上下扫了苏时雪一眼，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终于有了点掌门该有的样子。
但她还是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我自然没有掌门的脾气大，若明日魔修上门来讨要说法，还望掌门能负起责任才是！”
“本尊自然负责任。”
“你让我们怎么信你？”向梦高声问道，脸上写满了失望与怀疑，似乎片刻前听到苏时雪中毒时、下意识露出担心神色的人不是她一般。
苏时雪倒是很喜欢向梦这样直来直往的性格，当即从纳戒中取出洛擎苍的落无尽网，递到向梦面前。
“这……可以化解虚空之力的的落无尽网？给我做什么？”
“不是不信任我吗？”苏时雪仍保持着伸出手的动作，“我把它交给你，若哪日我失信，你尽管对我出手。”
“你！”
向梦被苏时雪漫不经心的态度噎了一下，劈手夺过落无尽网：“你别以为我不敢！”
苏时雪浅浅一笑，没有答话，正要转身走回人前的位置，余光却瞥见一直被不知神提在手里的人影闪了一下。
“我要让你这个女人看看，惹到本峰主的后果！！”
一声怒极的爆喝从身后传来！
苏时雪猛地回头，却看见段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了向梦手中的落无尽网，提剑向她袭来。
她迅速调出卡片界面，不知神也抬手瞄准了段卓，向梦扑上前想要抢回落无尽网，柳明珠也甩出了软鞭。
但比所有人都快的，是一道如电般的白色身影！
撼天动地的虎啸，瞬间震得众人浑身一凛！
神兽墨无仿佛从天而降，庞大的身躯加之俯冲的猛力，一下子将段卓掀翻出去。
下一瞬，人头大的虎掌猛地踩在他胸口，众人隐约听见了一声“咔嚓”。
“对掌门语出不敬，当罚！”
清朗声音中饱含怒火与丝丝颤意，从虎背上响起。
苏时雪诧异地看着骑虎的少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