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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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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以她作人质,

    却又能够于此刻这般自若地说出‘不会食言’这四个字。

    他同闻人珏一般高高在上,将她把弄于鼓掌间,到头来还她一条生路倒成了天大的恩赐。

    明明他们二人才是她眼下所受苦难的缔造者。

    “夫人方才想说什么?”

    他低头轻瞥一眼她的面容,又再度抬首望向前方,为她忽然的沉默感到些许不解。

    季书瑜满腔苦涩,然而望见他那面具底下淡然无波的平静眼眸,想要发问的话语忽然间又尽数哑在了喉咙里。

    疲惫之感袭遍全身,叫她失去了继续谈论的欲望。

    伸手抓紧了马鞍的一角,沉默地紧闭双目。

    二人相识不过短短十几日,她甚至连他面具底下真正的面容都不曾见过,更别提有多么了解他的真实性格,能推测出他心中的想法。

    她猜不到,也不想猜。

    梅薛温若是发觉了自己之前的作为,知晓了她的手段,断然再不可能说的出眼下这般话。

    可她不会告诉他的。

    如果可以,她甚至会在他得知所有真相前亲手杀了他,永绝后患。

    山野匪寇而已,死不足惜。

    早在他掠她入寨的那个夜晚,冥冥之中,就已注定了他如今必死的结局。

    ……

    两边的林木不断地向后倒退,视野内除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木便还是树木。二人驶了很远的路,却又好似一直于原地反复打转绕圈。

    梅薛温估算着身体所能坚持到的极限,十分果断地改了原定的路线。

    索性不再执着于出山,转而择了一条隐秘的山道拐了进去。

    坐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脚步,载着二人连续疾驰了一个时辰,即使是铁血宝马也难免精疲力尽。

    就当季书瑜也不由得为眼前单调乏味之景而心生烦郁之时,梅薛温终于在一处道口绕进,策马来到一片植被稀疏的平坦路面。

    一股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和着清新的草木香气。

    前方不再只是单调的林木。巍峨山脉之间,一道壮丽的瀑布从对岸的高崖上倾泻而下,宛如一幅巨大的白练垂悬于天地之间。

    山风拂过,强大水流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最终猛烈地撞击在下方的岩石上,汇成河流极快地向东逝去。

    仅凭肉眼却是难以估计河水之深度。

    淡淡的白雾缭绕,四周古树参天,一座高大的庙宇于其中若隐若现,静谧而神秘,仿若一幅褪去水墨的古老画作。

    梅薛温于庙门前勒停了马,翻身而下,伸出坚实有力的手臂环于她腰间,轻松便将女子抱下了马背。

    她垂手整理衣衫,仰目望向前方。

    冷月映照着破败的庙门,石阶上堆满了厚厚的枯叶,朱漆斑驳,无不显示出庙宇历经的沧桑。

    屋檐下挂满了纵横交错的蛛网,勉强为这座废弃的山庙增添了一分生机。

    显然已是许久不曾有人到访此地了。

    他是准备在这过夜?

    梅薛温并不同她解释,待将马匹放至绿草肥沃的土地上后,又独身往河水边走去。

    一边褪下了那件满是鲜血的外袍,随手撕下一截较为洁净的布条,就着河水将伤口粗略清洁了一番,动作之粗鲁叫季书瑜看的都忍不住皱眉。

    他却是若无所觉一般,待处理好伤口,回身领着季书瑜往山庙中去。

    木门嘎吱作响,室中光线极为黯淡。

    入眼便是一座立于庙宇中心的巨大佛像,虽然面容依旧庄严,但色彩模糊,浑然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底下摆放着的香炉亦是锈迹斑斑,散落一地香灰,夹杂着岁月留下的无限荒凉。

    梅薛温于庙中环视一圈,最后驻足于佛像右后侧的墙角处,将自己的外袍铺于地面,倚靠着墙角坐了下来。

    他闭上双目休憩,竟是全然不去管她,好似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人质是否会半路逃跑一般。

    屋内长久无人打理,墙面遍布着霉斑,室内充斥着极为令人不适的霉湿气息。

    如此他竟也能够忍受么。

    季书瑜朝墙角处投去一瞥,思忖片刻,拖着双腿以尽可能轻的步子上前,将两侧的壁窗挨个推开。

    携着草木气息的晚风吹入室中,中和了鼻间那股霉湿气息,叫人一扫心中的烦闷,颇感舒心。

    耳畔传来淙淙流水声,隐和着几道微弱的清脆鸟鸣。

    她安静地靠站在木窗边上,一双妙目眺望前方,却不看那些瀑布与高山,若有所思地循着远处的天边望去。

    微弱月光映照下,少女形貌昳丽,雪肤红唇,宛如山中精魅,不似凡间客。乌黑长发如瀑布般悬垂于白皙颈侧,发丝轻飘若撩人心弦。

    美人神情专注,全然不晓,自己此刻亦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梅薛温抬目打量她,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顿了半晌,方才低声唤她,道:“来这边坐。”

    季书瑜闻言乖顺地回身,缓步走到梅薛温所在的墙角处,一双秀眉微蹙,强忍着腿根处传来的灼痛之感,屈膝同他一道坐在那件外袍上。

    将她的反应尽数收入眼中,梅薛温长睫垂落,修长的手指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轻轻投至她怀中。

    “虽不知公主方才所说为何,但梅某还是那一句话,公主不必太过忧心,眼下只是权宜之计,此间事了便会放公主自由,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季书瑜垂眸,纤手拾起药瓶,又侧过头去看他。

    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瓶身,她言道:“四爷说的真是轻松……可我一生清誉毁于一旦,往后还能嫁与谁呢?”

    梅薛温抬眸回视,淡道:“是非以不辩为解脱,誉满其身者亦谤满其身,公主如今仍为完璧之身,行得正坐得端,对于流言蜚语又有何可惧。倘若闻人公子真如传言那般光风霁月,自然会知晓公主的难处,不会为此太为难于你。”

    季书瑜简直要被他这番话气笑了,恨恨地将怀中的药瓶重新扔了回去,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否则真怕自己会于下一刻忍不住对他动粗。

    “药膏拿去涂在伤处。”

    梅薛温却不肯叫她耳根清净,将那滚落的药瓶重新拾起,再度抛入她怀中。

    季书瑜手忙脚乱的接住拿药瓶,回过头去,面露不解。

    若看懂了她眼中的疑问,梅薛温轻咳几声,嗓音低哑,言辞简短地解释道:“明日还要骑马赶路,不会有功夫顾及你的腿伤。如若公主不怕伤口加重的话,药膏不涂也罢,都随你。”

    说完,他长腿微曲,将身子往后墙面仰靠了些许,闭目蓄养精神,不再说话了。

    季书瑜垂眸看着手中的药瓶,有些出神地想着心事。

    让她涂药……

    他竟还会在乎这点微末小事。

    难道他是真的不打算杀她么。

    月霜倾泻,玉珠四溅。

    男人胸膛起伏,裸露于面具外的肌肤如冷冽月色般苍白至极。

    耳边那道呼吸声,较往日多了几分沉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与他急促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叫人不由得生出躁郁之感。

    季书瑜轻抿粉唇,打破了寂静,轻声道:“四爷的伤口还未上药,不及时处理恐会肿疡。不若,由我为四爷上药吧。”

    梅薛温不语,从她手中取回了那被捂得温热的药瓶,动作粗暴地揭开了自己方才包扎的伤口,拔开瓶塞,随意往上头撒了些药粉。

    接着淡淡抬眼瞧她,“行了?”

    季书瑜面容平静无波,摇了摇头,叹口长气道:“四爷单手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在他阴郁漠然的目光中,季书瑜伸手将其肩头缠缚的布条揭开,曝露出底下的狰狞伤疤。

    她仔细观察了一番,伤口周边的肌肤已然有些发乌了。

    “瞧着很严重,我替爷简单处理一下,千万忍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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