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地图
许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吧。虚空大师听闻这位女施主十次拜访,自己都在闭关。她锲而不舍地在寺里住了下来,一心等自己出关。
对于索棘儿这种毫无眼色打扰别人静养的家伙,虚空大师毫无怨言,只道了声“阿弥陀佛”,便让小沙弥请人入内。
听完索棘儿简明扼要地表明来意,虚空大师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认真地看着索棘儿的眼睛,思忖良久。
末了,虚空大师念诵一句佛号,说道:“姑娘,老纳有两样东西相赠。”
索棘儿大喜过望,十分期待看向这位老者。
虚空大师摊开枯枝般的手,掌心上是一张符,写着“放下自在”。
“这是自在符。执着之人,执着之事,若能放下,便可得大自在。”虚空大师如是说。
“自在符?大师是说我过于执着,须得放下?”索棘儿一听不乐意了,噘嘴抗议道,“我是来求如意符的!”
虚空含笑:“会有一天,姑娘能明白的。”
索棘儿心情不那么美丽。
“另一样东西,姑娘保管好,带回本该属于它的地方吧。”
虚空命弟子拿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木盒子,郑重地交给索棘儿。
索棘儿接过木盒子,心里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正想向虚空大师道句谢,可转念想到大师赠予她的“放下自在”符。想来对列风的追求之路可能要糟,又觉得气不过。
索棘儿将符揣进怀里,抱着木盒子,懒散地作个揖,哼哼唧唧地往外走了。
虚空见此情状,只是慈爱一笑。
索棘儿摊开一张地图放在客栈的木桌子上。只见那是地焰国的地图,她用笔在地图上描摹着什么。
翠翠在旁边好奇地问到:“郡主,这是什么呀?”
索棘儿自小很独立,出外很少带随从。翠翠这次得以跟着小郡主出访,全赖国主与镇国侯对小郡主耳提面命。
可是一到地焰国,尤其是国主完成国事访问回国、留下小郡主,小郡主便撒了欢。常常丢下句“我今天出去一下,翠翠你自己找节目玩哦”,就整天不见人影。
此情此景,翠翠只能叹气。
镇国侯让自己来伺候郡主,自己真的有负所托。
这不,小郡主一个晚上不回客栈,今天下午才抱着个木盒子回来,神情还有点忿忿。
翠翠自是不敢询问原由。
所幸她家小郡主向来看得开。
听到翠翠问题,索棘儿边画边道:“我把我吃过的好吃的地方标上。等列风休沐回来,我带他来吃好吃的。”
说完,拿起地图,美滋滋地吹了吹墨迹。只见上面写着:林家小铺,牛肉鲜嫩;张小丸,丸子爽滑……不仅标记了好吃的店铺,还把每家店铺做得最好的美食也详尽列了出来。
“郡主对将军真是上心啊。”翠翠感慨道。
“那是。我家将军,这么美好,值得我为他做很多很多。”索棘儿心满意足,“走,翠翠,咱们今天吃好吃的去!”
求了个“放下自在符”,只让索棘儿郁闷了半柱香时间,便把苦恼抛诸脑后了。
追求心上人嘛,总得循序渐进,徐徐图之。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彼此,让他喜欢上我。索棘儿这么想。
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优点能吸引自己,才会喜欢上的。索棘儿嘴里咬着块臭豆腐,暗自思索。
比如自己喜欢列风,就是因为列风不仅英俊帅气,还英勇果敢,足智多谋,很会打仗。那自己有什么优点,能吸引列风呢?
论家世,索棘儿觉得自己虽贵为郡主,但这点在列风那儿不见得是个加分项。不仅列风本人不屑于攀附权贵,就连将军府那一帮子表面是下人实则被列风视作至亲的亲人,也不见得因此而对她另眼相看。
这一项,划去。
索棘儿目光自然地落在手边的吃货地图上。想来,爱吃并不能成为一个优点。她在脑海里把这一项也划去。
论外表,虽然自从皇宫遇到列风后,她便一改往日的衣着风格,换成宫中姐妹们一致认可的大红裙。平日走路也刻意模仿靖嘉琪姑娘,力争走出“婀娜多姿”的曼妙身姿。但是她知道,自己爹生娘养的并未得到一副好皮囊。这么做,说不定还落得个“东施效颦”。
这一项……也划去。
论爱好,看话本小说想来是自己平生除了睡觉外的一大爱好了。可列风那会儿,经过她房间,看她正抱着本话本小说乐呵呵傻笑时,曾嗤之以鼻地说了一句:“这些无脑文,你也能看得津津有味。真是浪费时间!”
索棘儿:“……”
索棘儿苦苦思索着自己将近二十年的人生,竟是总结不出来一个吸引列风的优点,一时气结。
我虽然没有优点,但也有个特点,那就是坚持。索棘儿努力甩甩脑袋,决定不能这么打击自己脆弱的自信。
想想以往的坚持,最后总能让她得偿所愿。虽然比不上旁人勤奋,说不上起早贪黑,但是她想做的事情,却也总能坚持下来。
一开始慢一点,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的背影,后来慢慢地,就发现周围的跑道上似乎就没有了旁人。他们似乎都因着一些其他的原因,忘记了初衷,跑到别的跑道去,追求别的什么了。
所以最后,就只有她,一个人慢吞吞地,坚持走完了设想的路,拿到了她想拿到的东西。
那么,爱情,是不是也是坚持便能得到的呢?坚持喜欢一个人,难道就是执着么?索棘儿不禁又想到了那张“自在符”。
心里打下个大大的问号。
就这么带着小丫头吃吃喝喝,索棘儿在地焰国又晃荡了三个多月。
她按着地焰国的地图,跑了十七行省,仔仔细细地又在图上做满了美食标记。这才心满意足地宣布打道回国。
列风不在家,她一个人呆着也是呆着。既然出来一趟,她便玩够才回去。
地焰国与锁云国交界处,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山脉。山中四季常青,葱葱郁郁的布满了不知名的树木和花草。
这日,马车行至山路边,索棘儿许是坐得累了,便让马车停下,出来活动活动。她溜溜达达,一路向着不远处的河边走去。河水不算湍急,清澈见底,还能看见水中飘飘摇摇的水草。
她刚走近河边,不经意便瞥见不远处,一个大石头上坐着两名老者正在对弈。
一人作樵夫打扮,一人则是书生模样。她好奇地走到大石头边,探头探脑地瞅了瞅棋盘。顿时面露惊奇。
只见这棋盘很不一般。棋盘上模拟一片山峦叠翠,而从中间以一水隔开。樵夫一侧,竟似有熊熊地焰,于棋盘上燃烧。书生一侧,则云深雾绕,间有彩虹。弈者所执之棋子,像是河底的鹅卵石模样,只是更小巧圆滑一些。
这世间竟有此等怪异的棋盘?!
樵夫与书生默不作声,运子飞快,你来我往,竟几乎将石子布满整座棋盘上。
只见棋盘上星罗密布的小石子,彼此间遥相呼应,群山之间有光线隐约成型。
随着光线成型,而两位弈者的额头上慢慢地渗满了汗珠,像是在用着极大的力气来布这手中棋子。随着樵夫最后一子落于地焰与彩虹的边界处,二人的注意力才从棋盘上收回来。
书生偏头,看着站在一边呆若木鸡也跟着出了一身冷汗的索棘儿,面露微笑:“姑娘认为在下这一子应置于何处?”
书生忽然发问,索棘儿恍惚间有种在太学上学被先生提问的感觉。随即托起下巴,皱起眉头,仔仔细细地看了棋局。
思忖片刻,她俯下身,捡起一支小树枝在河滩上写写画画了起来。心里羞愧难当:算力不行,在高人面前丢人了。
就这样演算了大概半柱香时辰。书生和樵夫却也不着急,竟是停下来,等着索棘儿的演算。
终于,索棘儿站起来,舒了一口气,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回到棋局旁。
书生微笑:“姑娘既然有了答案,就由姑娘来下这最后一着吧。”
索棘儿也不推托,接过书生送来的一颗小棋子,缓缓送出,在落下过程中,索棘儿的脸色竟微有些苍白,额头再次冒出细密的汗珠。一副跑了好几公里的样子,甚至有些气喘。
过了一会儿,她紧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将棋子置于山间彩虹的西北向两个指头处。
“好!山海大阵已成!”索棘儿刚一放手,渔翁和书生便一起大声叫好。
索棘儿收手,脸色已然惨不忍睹。但见棋子之间的连线,一段接着一段地亮了,棋盘之上显出一个复杂繁密的阵型,发出耀眼的光芒。
随后光芒汇聚于一点,凝成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光球,缓缓升于半空,径直往东北方向飞去,一瞬间消失无踪。
书生和樵夫互相对视一眼,开怀大笑。樵夫说道:“至此,我们二人的任务算是完成。小子哎,他日有缘再会!”说罢,二人的身形渐渐虚化,最后消失在虚空之中。
如果不是大石头上还有那块奇怪的棋盘,就像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只是一场梦。
索棘儿当然知道这不是梦。她刚才都快虚脱了,这会儿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怔怔地看了一眼石头上安静摆放着的棋盘。
正想说把这奇怪的棋盘收好,手甫一接触到棋盘底座,棋盘抖动几下,凭空散作细碎光点消散空中。
索棘儿忿忿:“切,小气鬼!”
想到什么,索棘儿后知后觉对着虚空反驳道:“姑娘、姑娘好嘛!”
索棘儿回到车上,十分疲惫,开启了昏睡模式。又半个月,终于抵达锁云都。
时间过得飞快。索棘儿去地焰国呆了小半年时间,搜罗了一大堆新奇好玩的东西和各种美味的小吃以及一张吃货地图。
闲来无事,索棘儿掐指算算时间,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列风也该回来了吧。
为了确保列风回家过年,索棘儿十分有远见地缠着国主出了告文。大意是列风抗敌有功,着过年之机回朝领赏并商议日后彩云关安防大计。
过年可以不回家、赏赐可以不当面领,但国主要商议安防大计,总不能违命吧。
索棘儿可谓安排得万无一失。
想着快要见到心上人,她整天乐得傻笑。
列风虽说十分不情愿,但接到国主告文,也只好压下心中的万般不快。
此时距离列家军大败蔚海军已有小半年时间,边关稳定,只需要安排几名副将值守便可。列风似乎也找不到不回去的正当理由。
列风心里估摸着,到大年三十那天才回到锁云都,初五左右便回彩云关,能少呆会儿便少呆会儿。
列风和列忠临风尘仆仆回到将军府时,只见府上大门已经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
他前脚刚踏进门,索棘儿就一边扯着嗓子:“将军!将军!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你了!”一边放下手中的茶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他飞奔而来,一下子扑在他身上。
列风不留神被索棘儿这么一扑,一下子倒退好几步才稳住。
列风十分不耐烦地把索棘儿搂着自己脖子的双手掰下来,轻咳一声:“回来就回来了。干嘛大呼小叫的。”说完,无甚波澜地往里屋走。
“你不会还记恨着我,找人假扮牛大叔牛大婶的事吧。”索棘儿见列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追在他身后问道。
旋即,不等列风回答,她又兀自说道,“想来也不会。将军是个大人物,大人有大量,这点小事怎么会放在心上这么久呢,是不是?”
“哇,”三人步入宅子里,列忠临惊叹出声,“今年好有过年气氛!”
只见将军府里布置得喜气洋洋。
廊下每隔几米便挂上一只红灯笼,灯火跃动,显得调皮可爱。
每扇窗户都贴上了红窗花,薄薄的纸张剪裁出活灵活现的人物景致。
高大的玉兰树梢绑着红丝带,晚风拂过,轻轻摇晃,似乎在欢迎着远归的人们。
将军府人丁不多。拢共那么几个人,列风、列忠临、管家福伯、厨娘杨大嫂和她丈夫帮工杨大叔、三名临工杂役。如今加上索棘儿和翠翠,也就十个人。
哦对,还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杨大嫂和杨大叔的孩子,小名小绿豆。
这个新年索棘儿给每人添了新衣裳,连不到三个月大的小绿豆也喜得新棉袄。
三名临工结了两倍工钱欢天喜地早早回家过年去了。
列风和列忠临回来得晚,一身风尘,索棘儿催促二人赶紧洗澡,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新衣裳。
索棘儿笑眯眯地对列风说道:“将军,等你一起吃年夜饭哦!”
索棘儿大约将毕生的审美功力都用在了列风身上。别看她自己穿着打扮挺一言难尽的,给列风定做的新衣,无论从布料材质、配色还是裁缝来看,都让人眼前一亮。这一套红黑配色的武袍,将列风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的特点,展露无遗。
列风换上这一身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都觉眼前一亮。就连福伯都乐呵呵地说道:“咱家将军模样真俊!”
列风轻咳一声,说道:“大家久等,吃饭吧。”
年夜饭吃得非常丰盛。索棘儿问了管家和杨大嫂,列风平常最爱吃的菜肴,全都安排给做了。
还把在地焰国学到的美食,如此这般地向杨大嫂描述,让她照着做。试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做得可口美味才算是过关。
吃完年夜饭,索棘儿便吵着要去逛花市,逛完花市回来放烟花。这节目安排得明明白白。
“很小的时候,我就总在心里想,哪一天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有好些事要和他一块儿做。手牵着手一起逛花市,开开心心放烟花便是其中两件。”
索棘儿说完,略微羞涩地低下了头。随即又不自禁地抬起头来,觑了一眼列风神色。
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