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书
列风从怀里掏出一份书笺,展开,平铺在桌面上。桌上早已备好笔墨。看起来应该是一直在房间里的,只是索棘儿一直披着红盖头,没能看见。
列风说道:“过来,把这个签了。”
索棘儿一脸狐疑。从婚床上站起,敛起拽地的红色长裙,小心地挪动步子来到列风身边。
索棘儿凤冠霞帔,隆重而得体。站在列风身旁,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压根不像一对新婚夫妻。
“这是什么?”索棘儿说着,目光从列风俊美的脸上移到纸张上。
“和离书”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
索棘儿震惊到失语,抬头看着列风,良久才艰难地说道:“这、这什么意思?”
列风说道:“和离。”
索棘儿气急:“列将军,今天可是我俩的大喜日子。外面的宾客都还没走光呢。”
列风平静道:“这又如何。”
索棘儿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脱口而出:“这婚可是国主赐的。”
列风扫了她一眼:“又没说不让离。”
索棘儿:“……”
的确。在锁云都立法中,没有明文规定国主赐婚不能和离。但赐婚的双方,基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一则考虑到国主的面子,二则考虑到家族的声望,即便对婚事不是很满意,也不会吵着要和离。
列风这个举动,可以说是前无古人。至于后有没有来者,另说。
索棘儿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她拿起桌面上的和离书,一目几行地看过去。大意说的是两人性格不合,没有感情,双方同意和离。而下方签名处,左边端端正正地签上了“列风”二字,还按上手印。右边空着,正是留给自己的位置。
说好的三生三世缘,一开始竟然如此艰难。索棘儿暗暗叹了口气。
她整理好了心绪,将手中的和离书慢慢卷起来,笑道:“列将军,和离书呢,我是不会签的。”
锁云国立法里,没有单方面的休书一说。索棘儿知道在很古早的国家或城邦里,曾经有过这种律例。夫妻双方主要是丈夫一方,可以根据一定依据,单方面地休了妻子。但锁云国的开国者并不认同这种男尊女卑的思想,故而夫妻和离,是需要双方同意的。
“我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我有信心,经过长久的相处,你也会对我产生好感的。”索棘儿笃定地说道。
列风冷哼一声,说道:“我喜欢的人,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你。你还是趁早断了这点念想。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完列风漠然转身离去。
索棘儿卸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列风冷峻的气场太强,刚才争论的时候,索棘儿心里有那么点害怕。尤其是列风凉凉的眼神扫过自己脸的时候。
冷面将军,名不虚传啊。
索棘儿将和离书扔在一边,无声叹口气。新婚夜,和离书。还有比她这更奇幻、更让人沮丧的经历么?
列风说什么来着。他说他喜欢的人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是自己。
索棘儿慢慢咀嚼刚才的一番对谈。心痛之余,心有不甘。
她握紧拳头。说什么不会喜欢上都为时过早。她还有很多机会。
次日大早,索棘儿模模糊糊睁开眼。房间里一片喜气洋洋,她头下枕着鸳鸯秀枕,身上盖着大红锦被,窗户贴着“囍”字窗花。
她呆呆注视着虚空一点。记忆回笼,哦对,这是她正式入住将军府的第一天!
索棘儿拍拍脸,从床上弹起。眼珠子骨碌一转,脸上展露笑颜。
将军府的人这天正式见过女主人。这位永乐郡主,穿一身鲜红色的滚金边长裙。她似乎很喜欢红色,婚前来府上就一直穿得红艳艳的。个子不高,大约只到将军肩膀位置。不胖不瘦,脸圆乎乎的,说起话来娃娃音很浓。
长得是可爱,可据说性格娇蛮,对待宫里的小侍者拳打脚踢,十分残忍。
将军府的人心里都战战兢兢的。往后也不知道如何伺候这位祖宗。
自家将军不待见这位送上门来的郡主,心心念念都是那位白月光姑娘。等休沐和婚假一结束,将军肯定头也不回地启程奔赴彩云关,徒留他们一众人等与这位祖宗朝夕相处……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哟……
“翠翠,把那些东西发下去吧。”
索棘儿坐在主人位上吩咐道。
翠翠是自愿陪着郡主来将军府的。那天她主动提出这个请求,镇国侯一口答应。索棘儿自然没有二话。
翠翠年方十八,却是极懂人情世故的小妮子。至少比索棘儿懂。以后这将军府上下关系,有翠翠帮忙打点打点,也是好的。
这样自己可以更专心地进行融化冰山的伟大计划!索棘儿满意地盘算。
翠翠从精致小盒子里取出几个红色绒布小锦囊,从容地走到将军府众人面前,说道:“这是郡主一点小小的心意。”
东西发到众人手上。大家定睛细看,锦囊上方还用金色丝线绣着自己的名字。莫非这里头的东西还因人而异?
翠翠这时微笑着开口道:“郡主说从今天起,咱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大家往后不分彼此,相互扶持。”
众人闻言都朝索棘儿看过去。索棘儿仪态端庄地点点头。
着实没料到第一次正式见面不是训话,而是发礼物。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以后什么个情况,眼下不能失了体面。
年纪最大的管家福伯说道:“请郡主和翠姑娘放心。往后我们是一家人了。有什么照顾不周之处,尽管与我福伯说。”
早晨永乐郡主与将军府众人的见面就这样暂告一段落。各人领着体积虽小,但挺有份量的小礼物离开,心情不禁有点喜悦。
看起来这郡主,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吧?
众人离开主屋,十分好奇地打开手中锦囊。
福伯拿到的是一对纯金手握球,锻炼手部灵活性,十分有效。福伯非常欣喜:“老朽这几日正在看这玩意儿,打算入手,没想到郡主给送来了。”
厨娘杨大婶从里头掏出一个精美的首饰盒,装着一只种水极佳的翡翠手镯。
列忠临极为兴奋地得到了一把玄铁匕首,刀刃锋利,做工精细,一看就是把神兵利器。
杨大嫂的丈夫将军府帮工杨大叔和小孩“小绿豆”也都拿到了极贵重的礼物。
每份礼物都送到大家伙儿心坎上。
大家都没想到传闻对待下人极恶劣的永乐郡主,第一天就送了每个人心仪的礼物。看得出事前有充分了解过大家的喜好,非常用心。
屋里翠翠说道:“郡主,福伯他们看起来挺喜欢您送的礼物。”
索棘儿满意地点点头。要攻略心上人,首先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索棘儿毫无恋爱经验,但爱情话本看得不少。爱情三十六计,借鉴起来!
这日上午,将军府里来了数位花匠,还运来了几株十分高大的玉兰树。
福伯等人一脸茫然,只听翠翠说是郡主的安排。各人便忙自己的活儿去了,没人再管。
傍晚时分,列风从外头回来,推开房门一愣,继而怒喝道:“青松呢?”
整个将军府震三震。
议事堂里,福伯、列忠临揣着手,大气不敢出。
列风冷着脸,一语不发。周遭一切都似乎被冻住了。
良久列风面色不虞地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福伯与列忠临你推我让,内心惶恐。在列风又一记眼刀飞过来之际,福伯无奈出列应道:“这、这是郡主的主意。”
列风:“!”
既是永乐郡主的安排,福伯和列忠临他们自然不敢忤逆。
列风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搞无辜牵连那套。
他点点头,让二人退下。
福伯与列忠临如蒙大赦,脚下生风似地离开议事堂。
列忠临叹口气:“你说那位祖宗,干什么不好,非要把将军卧室窗前那几株青松给换成白玉兰。”
福伯摇头:“将军一直钟爱青松。这几株养得好好的,谁晓得郡主为啥要换。咱们早上刚收完人礼,转眼晚上就把人‘卖’喽。多少有点良心不安啊。”
列忠临撇撇嘴,把手搭在福伯肩膀上,边走边说道:“就刚刚那情形,就咱将军那身冰冷的气场,谁帮她兜得住啊。”
“咚咚咚”三下克制力度的敲门声。
索棘儿从新近最喜爱的爱情话本《爱情三十六计》中抬头,说道:“请进。”
门被重重推开,列风一身冷沉低气压地走进来。
索棘儿一喜,眼睛都亮了:“夫君,你回来啦!”
昨日新婚夜列风扔下和离书便去了书房。今日一早便没了人影。此刻见到列风,索棘儿难掩喜悦。
却不知列风是来兴师问罪的。
列风冷着脸问道:“青松哪里去了?”
索棘儿寒意顿生,但她想一定要努力克服恐惧感,这样才能更好地接近爱人。
索棘儿清清嗓子,假装镇定道:“青松我移植到别处啦,现在种上了玉兰树,你看!”
她兴高采烈地推开卧室窗户,只见四株高大挺拔的玉兰取代青松傲然挺立。
索棘儿说道:“等到玉兰花开,圣洁如雪,清香四溢。我们在卧室里推开窗户,便能欣赏如斯美景,简直赏心悦目。”
列风看都不看索棘儿一眼:“明天给我把青松移植回来。”
说完冷着脸便要离开。
索棘儿一时情急,抓住列风衣袖问道:“夫君,你去哪里?今晚……今晚不在此处歇息么?”说完,脸蛋儿羞成了红苹果。
列风漠然道:“府上房间很多。郡主自便。”
一振衣袖,甩落索棘儿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索棘儿撇撇嘴。
又是独守空房的晚上。
次日清早,索棘儿照常早起。洗漱晨练后,捧着《爱情三十六计》正看得如痴如醉。
孰料却听二层楼西侧的书房里传来隐约的声音:“列忠临,去请永乐郡主过来。”
索棘儿大喜。看来今天又获得见夫君一面的机会。
她满意地合上手中话本,对着封面比了个大拇指。
列忠临带着索棘儿来到列风书房,推门之前看了眼索棘儿,眼神里充满怜悯。
索棘儿:“?”
列风端坐在书桌前,桌案上已经堆了一堆小纸条。
索棘儿笑嘻嘻地走近,拿起纸条一一展开。不仅如此,还声情并茂地念诵出声——
“日日思君不见君。”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你是年少的欢喜,反过来也是。”
列风忍不可忍:“停。”
索棘儿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纸条,满怀期待地说道:“这些情话,我收集了很长时间,有没有很感动?”
列风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收集情话,与我无关。别夹在我的书里。”
原来早上列风如常从书架上取出未读完的兵法书,一下子便掉出好几张粉粉嫩嫩的小纸条。展开来,娟秀的笔迹写着不知哪儿抄来的肉麻情话。
列风:“……”
列风意识到什么又一连取出好几本书,里面夹着的情话纸条纷纷掉落。
列风顿时语塞。这位长乐郡主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尽做些奇奇怪怪的无聊事情。
索棘儿歪头看了看列风脸色。她向来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可自从有了心上人,尤其是这位心上人还没看上自己,她便暗戳戳下意识地观察对方各种情态。
她想了想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些情话,都是我想说给你听的。当然要放在你能看到的地方。不然,我收集来干嘛,收藏起来感动自己吗。”
列风:“……列忠临,进来。”
列忠临得令马上进屋,却见列风指了指桌案上的小纸条,说道:“拿去扔了。”
索棘儿:“!”
索棘儿哪能想到,列风居然当着她面要扔爱情小纸条。
这也太不给她面子了。
列忠临一时僵立原地,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时列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凌厉。列忠临艰难地咽下口水,二话不说,抱起桌面那堆纸条转身离开。
索棘儿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说道:“扔了也没用。扔了这批,我还会再写啊。你尽管扔,我多的时间写。哼!”
索棘儿离开列风书房后,情绪平复下来,觉得有点后悔。
她不该气鼓鼓地和列风说话的,情绪也很不好。
爱情三十六计里说到,追心上人,有很重要的三招。一经常出现在他周围,二想尽一切办法对他好,三展现自己的魅力。这样方能让对方喜欢上自己。
索棘儿与列风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见到列风的机会少得可怜。似乎并没有比成亲前好多少。
列风整天不回家,晚上回来也不与索棘儿同住,而是自己到另边厢的客房睡,或者直接在书房的卧榻上休息。
这第一招,她真是有劲没处使。
为数不多的几次独处,就只有新婚夜和今天。
新婚夜,索棘儿被当面甩了一张和离书,这个不提也罢。
今天因着小纸条,能与列风见上一面,还是列风主动请她过来的。可惜她最后没控制好情绪,真该好好反省反省。
索棘儿摇摇头,心里充满自责。
她一向是个情绪很平和的人,唯有列风经常让她有情绪上的波动。
发脾气有什么用呢。列风还没爱上自己。他无法与自己共情。
辛苦收集的一字一句,落到纸面的一笔一画,是索棘儿的真心。
当真心遭到嫌弃,她很难过。可是不能够要求一个还没爱上自己的人,能体会自己的心情。
经此一役,索棘儿意识到自己还是得放平心态,徐徐图之。
列风有意躲着她,她便见缝插针地偏要出现在他眼前。
他推开房门,见到的玉兰树会想到她;他翻开书籍,掉落的情话小纸条会想到她;等他休沐结束,驻守彩云关,她还会给他写很多很多家书。这些都是她。
而她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以后出现在列风面前,一定是个笑容可亲的可爱姑娘!
“郡主、郡主,列将军又去倚梦楼花天酒地了。”翠翠噔噔噔从外面跑进来,向索棘儿汇报自己从列忠临那儿套取的情报。
索棘儿正沉浸在《爱情三十六计》里,女主已将男主追到手,两人正恩爱缠绵,心里好生羡慕。
闻言她从书里抬起头,眉头微皱。她家夫君,自从新婚夜当面甩了她和离书,又及书房小纸条引发小争吵,这几日都是三更半夜才回到府上。
索棘儿安排翠翠想办法探查列风都去哪儿了,一天天这么忙?
结果,原来是和列家军众弟兄去倚梦楼鬼混。
索棘儿深呼吸几下,下定决心道:“翠翠,我们出发!”
夜色深深,街道行人渐少。但倚梦楼一带,却是热闹非凡。
男人女人的欢声笑语,夹杂着杯酒碰撞声,歌姬美妙的歌声,乐师高超的器乐声,飘荡在倚梦楼醉生梦死的夜色中。
索棘儿轻车熟路,光明正大地迈步进入倚梦楼贵宾区。
门骤然打开,众列家军来不及发作,小厮便提声高喝:“永乐郡主,到!”
正谈笑风生的众列家军:“?”
整个包房内声浪渐渐弱了下去。还在状况外的兵士们十分茫然地交头接耳。少顷,一片静谧。
每个人脸上写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列家军谁不知道自家将军有位白月光心上人。那年将军从半月坡归来后,这位白月光姑娘就时不时出现在将军的口中。
聪慧,善良,细心,体贴……将军对这位姑娘不吝最美好的修饰,在他眼中简直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将军对这位姑娘用情至深。彩云关也好,锁云都也罢,哪家的说媒都拒于门外。身边那些个莺莺燕燕,或搔首弄姿或媚眼如丝,将军连半个眼神都不给。心心念念就等战事终了,把人给接到身边来,从此“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只可惜战事结束,将军回到牛家村却发现物是人非。村庄遭遇战火,破败不堪,村民们也四散奔逃,不知去向。
尽管那位姑娘生死未卜,但将军三年来依旧不离不弃,十分执着地坚持寻找她的下落。
前情种种,列家军人尽皆知。
今天突然蹦出来个长乐郡主,据说还是新婚没几日的正妻,这么离奇的反转,谁不震惊。
鸦雀无声之际,列忠临无奈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尴不尬地走到索棘儿身边,恭敬作揖道:“郡主,您今夜前来,所为何事?”
索棘儿一扬眉:“忠临,我问你,列将军现在何处?”
列忠临一滞,心虚地挠挠头,眼神飘忽:“这、这小的不知道啊。”
索棘儿扫视一周,确定没有列风身影。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二楼花魁房间,那里烛火摇曳,隐约还能听见女子甜美的哼唱。
她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盯着列忠临。
列忠临:“!”
列忠临顿时升起一股熟悉的寒意。
他平时在将军面前汇报工作,将军要是不满意,扫他一眼,便是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平日里与这永乐郡主接触不多。前期是她天天死皮赖脸来府上缠着将军,后来便是送大家见面礼。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威严。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列忠临努力晃了晃头,自家将军可没有承认永乐郡主是一家人。
索棘儿见列忠临脸色几经变换,她没耐心再管,扭头直接往楼上走。
列忠临大惊失色,正欲追上去阻止。不料一个小巧的身影,抢先闪身到了前头。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响起:“列忠临,你着什么急呀,我家郡主又不是第一次进花魁房间。”
列忠临:“?”
列忠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人还是惯犯?
索棘儿推开房门前,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比如见到些令人怒发冲冠的少儿不宜画面。
直至房门被完全打开,索棘儿才终于放下心来。
靖嘉琪正坐在房中的古琴边抚琴弄曲,列风坐在首座默默喝着酒。与上次索棘儿撞进来的场景,并无二致。
列风抬眼冷冷地扫了索棘儿一眼。
靖嘉琪犹豫了一下,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列风,自己是否需要回避。
索棘儿秒懂,嘻嘻笑道:“无妨。姑娘请继续演奏。”
说着一个箭步迈到列风身边,挨着列风身旁坐下来。
“夫君,我找得你好苦啊,原来你来了倚梦楼。”索棘儿用甜甜糯糯的声音撒娇。
寻常男子听到,多少会有些心软。然而,索棘儿面前的是列风。一个有着钢铁意志的冷面将军。
只见列风往旁边一挪,拉开了彼此距离。冷沉的声音响起:“郡主前来所为何事。”
索棘儿闻言,抬手拿起桌案的酒壶,乖巧地给列风满上。她说道:“夫君一人独饮,多没意思。为妻伺候一旁,岂非妙哉?”
列风:“不必。”
索棘儿死皮赖脸:“要的要的。你我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在外人面前,将军无需害羞。”
列风:“……”
列风:“有病得去治。”
“扑哧”
靖嘉琪琴声未断,却憋不住发出轻笑声。
索棘儿扫了一眼靖嘉琪,不以为意。转过头来,继续深情地看着自己夫君,说道:“对呀,我有病,夫君有药。当然得形影不离。”
索棘儿给自己倒了杯茶,碰了碰列风的酒杯,笑盈盈地喝了口。
列风:“……”
此人真是脸皮两丈厚。
“郡主贵为金枝玉叶,出入此等风月之地。可有考虑过后果。”
列风冷冷地说。
索棘儿用手侧撑着头,痴痴地看着列风的脸。
真好看,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如此好看呢。
眼睛炯炯有神,不大不小,恰到好处。鼻梁高挺,薄唇,皮肤紧致,是健康的小麦色。
豁,这么好看的男人,是我的!
列风见索棘儿如痴儿一般看着自己,嘴角弯得快与太阳穴齐肩,紧紧皱起眉来。
内心只有一个评价:这永乐郡主怪人一个。
索棘儿此时开口了:“金枝玉叶就不能来倚梦楼?锁云国哪条法规律例这样写着吗,我怎么不知道。”
“再说,”索棘儿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夫君长得英俊潇洒,又是年少成名威名赫赫的将军,我不得跟紧点。免得有心人惦记。”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在抚琴的靖嘉琪。
不料,靖嘉琪从容抬头,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地对上索棘儿眼神。随后,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优雅笑容。
哟,这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
索棘儿脑内警铃大作。女人的直觉果然最是准确。这青楼花魁,对列风肯定是存了歪心思。
夜色如墨。
一道幻影从空中掠过,无声无息,几个起落,悄然落在倚梦楼屋顶飞檐处。
索棘儿挑眉,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坐直身子。
她嘴角微微翘起,心说:该来的还是来了。
“夫君,为妻茶水喝多了,”索棘儿向列风说道,“去去就回。”
列风:“……”
谁管你啊,想去哪儿都行。
飞檐处的黑影,形体几经变幻,忽而向东探出如触角般的东西,忽而向南探出触角……似乎在探寻目标的方位。
窸窸窣窣一阵侦察后,黑影锁定了目标,触角抖动,形成一团乌黑浓稠的雾气,向锁定方向疾飞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挡住了雾气的去路。
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团雾气,身不由己地被吸进白光当中!
黑影显得有几分惊愕。它探出触角,四处转动,想要找出白光来自何处。
可未等有所收获,又一道白光袭来。这次是瞄准了黑影心脏位置。
黑影连忙侧身闪避,白光却是紧追不舍。几个回合后,黑影探出四根触角,于空中挥织成网。
白光从容不迫地在网中穿行,定睛细看,原是一颗散发着莹润白光的小珠子,如婴儿拳头般大小。
此时已吸纳完浓稠黑雾的另一颗小珠子,也加入战斗。
两颗小珠子极有默契。一会儿出现在黑影左侧,一会儿出现在右侧;一会儿在上方,一会儿又窜了下来。
一颗似乎在说:“来呀来呀,快来抓我呀?”
另一颗补刀:“抓不到,抓不到,略略略!”
黑影的四根触角被逗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好几次还几乎自己打自己。
这情景,好不滑稽。
“哈哈哈哈哈”
一道甜美的笑声划破长夜。
身穿一袭白衣的女子,站在屋脊上,笑弯了腰。她腰束一根两指宽的鲜红色腰带,面覆白纱垂直胸前。
黑影注意力马上转移,分出一根触角往白衣女子方向直刺而去。
白衣女子挑眉,双手交叠往外挥出,数道白光齐发。
与此同时,脚跟后蹬,借力后跃,空中几个灵巧的回旋,轻松避开黑影攻击。
相比之下,黑影显得非常吃力。
白衣女子挥出的三道白光,撞进黑影身体。
“嘭——嘭——嘭”三声,黑影三条触角嵌进三颗莹润的小珠子。
黑影大惊,立刻“壮士断腕”。以第四条触角齐齐砍断这三条触角。
触角带着珠子离体。三颗珠子骤然闪亮,光芒将还在蠕动的触角吞噬。片刻后,光芒消散,触角已全无踪影。
黑影见状,好汉不吃眼前亏。撑着仅剩的一条触角,狼狈撤退。
五颗珠子意犹未尽,想要再追。
白衣女子抬手制止道:“不用追了,咱再陪他玩会儿。嘻嘻,幻影。”
原来这坨黑影怪物,名叫幻影。
在这片大陆上,千万年以来,人族繁衍生息,形成四大国并立的局面。边境虽偶有战火,大体处于相对和平的状态。
无从考据何时开始,大陆上忽然出现了名为“魔族”的族类。魔族凶残嗜血,好单打独斗。
史料记载,魔族经常趁四大国发生战乱之时,杀害大国名将。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从何处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据传魔族有鼎鼎大名的四位魔将。其中一位便是幻影。
白衣女子一振长袖,说道:“回来吧。”
五颗小珠子立刻排好队,乖巧地一颗跟着一颗,钻进女子宽阔的袖袍中。
白衣女子默默站着,往下方庭院凝望,情深款款。似要透过那重重窗格,看进那日思夜念的人心里。
列风蓦然回首,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更深露重,寒风烈烈。
列风微皱了下眉,并无异样,犹豫片刻扭头继续自斟自饮。
“夫君,我回来啦!”索棘儿笑嘻嘻地推开房门解释道,“这倚梦楼真是太大了,中途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呢。”
列风无动于衷。
索棘儿表面波澜不惊,兴冲冲地挨着列风坐下。她靠在列风身上,含情脉脉地说道:“分开才那么一小会儿,我已经很挂念夫君了。”
列风:“……无聊。”
丢下这句,列风把索棘儿身子扶正,站了起来。
他对靖嘉琪作揖道:“时间不早。列某今日叨扰多时,嘉琪姑娘早些歇息吧。”
索棘儿佯装惊讶:“哎哟,这么早就要回家了吗,怎地不多玩会儿。”
靖嘉琪姑娘缓缓从古琴后站起,分别向列风和索棘儿行礼,笑吟吟地说道:“怎么会叨扰呢。能得到列将军与长乐郡主的青睐,是小女子前世修来的福分。”
索棘儿看着靖嘉琪烛火映照下,堪称完美的脸庞,心中莫名酸涩。
情敌太强大了!颜值高,说话得体,还是朵解语花。
列风带着列忠临先行回府。其他列家军弟兄自由决定,可以回家,也可以继续。
这在列家军中是个惯例。休沐时将军虽也来青楼玩耍,但玩乐有度,从未沉迷声色犬马。
翠翠早早地在倚梦楼外备好马车。一行四人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地驶向将军府。
列风抱臂闭目养神。索棘儿侧头盯着列风的脸,呆呆地看。
列忠临拘谨得眼观鼻鼻观心。翠翠有一下没一下地踢踏着两条小短腿。
没人说话,车内安静得令人有几分尴尬。
这时索棘儿忽然开口说道:“夫君,你为什么天天去倚梦楼呀?”
列风眼皮不抬,依旧闭着,不言语。
索棘儿等不到回答,耸了耸肩。
就在索棘儿以为列风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列风却开口了:“你不知道?”这才睁眼看向索棘儿。
索棘儿眨眨眼,佯装不解:“我不知道呀。”
列风一副“懒得理你”,又准备重新闭眼。
索棘儿笑嘻嘻道:“莫不是怕了我,要躲我吧?”
列忠临和翠翠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顿时竖起耳朵。
列风冷哼一声:“怕你?可笑。”
索棘儿摸摸脑袋:“不是怕我,那就是喜欢靖嘉琪姑娘呗。天天要和她厮混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谁说,早已有心上人。怎的,见到如花似玉的花魁,便将所谓心上人抛诸脑后了。”索棘儿酸溜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