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br/>
萩原研二从睡梦中醒来。br/>
梦中的景象如退潮的海水般从记忆的沙滩上褪去，只留下潮湿、咸涩的印象。萩原没来得及挽留，迷茫地尝试回忆，却只能隐约感觉到心里堵堵的。br/>
他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得不行，似乎是张着嘴睡了一整晚。他想睁开眼睛，眼睫毛却黏在一起，像被胶水糊住了。br/>
哇，眼睛绝对睡肿了。br/>
他抬手揉揉眼睛，撕开眼皮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没听到闹钟，睡过头了。他下床洗漱，扑在脸上的冷水将梦中那模糊的印记一并带走，不一会儿他擦干脸，又是那个清爽的萩原研二了。br/>
“爸妈，早啊！”新年的第二天，萩原研二直奔厨房，果然看到保温盒里有自己的一份早餐，“姐姐呢，不在家吗，是已经出发了吗？”br/>
“嘛……”萩原妈妈语气带笑。br/>
“嗯？”萩原刚想回头，耳朵就被谁揪住了：“研二，昨天不是很绅士地说要陪姐姐们逛街的吗，怎么这么晚才起床？”br/>
“啊好痛好痛，姐、不要揪了！”萩原研二伸手挽救自己的耳朵，“现在还不是很晚、我们这就出发……对了，我一个人怎么够呢，我去叫上小阵平一起吧！”br/>
萩原千速松开弟弟的耳朵，大发慈悲地放他跑了。br/>
呀，还是没逃过，姐姐逛起街来……br/>
萩原迅速吃掉早餐穿好衣服，出门向着松田家的方向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特别想立刻见到松田阵平。br/>
他们两个今年和同事调整了自己的值班日期，回到神奈川过年，待满一周再回去。虽然爆处班一次性放走了两个王牌，但比他们两个资历老的几个前辈也不是吃素的，总的来说问题不大。br/>
两家人住得很近，走路只要十分钟。萩原敲开门，松田阵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出现在门口：“萩？进来吧。”br/>
他让出门口的位置。br/>
“不是啦小阵平，我们今天要出门。”br/>
以往他们两个人约在家的话，都是松田去萩原家；所以萩原来松田家找他，松田阵平就清楚肯定是要约在外面。这时候他让萩原进门，意思就是：不想出去。br/>
多半是又在沉迷拆东西了！br/>
萩原知道他有所察觉，干脆凝重地说：“今天有一个很艰巨的任务，我们要陪姐姐和她的朋友逛街。”br/>
“哈？不去，让千速自己拎包啦。”br/>
“这么说话被姐姐听到绝对会被揍的，松田，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啊啊啊，这么好的差事一定要有福同享的对吧……！”br/>
他的语言逻辑都丢了。br/>
松田阵平被他半说半拽、还免费提供穿衣搭配服侍地带出门。br/>
十分钟后。br/>
“嗯，还不错。”萩原千速满意地点点头，“研二，去开车。”br/>
因为还要开车去接萩原千速的朋友，所以她干脆坐到后排，把松田阵平赶到副驾。br/>
松田阵平伸手摸索安全带的卡扣：“放我下车……”br/>
萩原研二坚定地给了油门一脚。br/>
萩原千速：“慢点开，你们两个给我遵守交规！”br/>
目的地路边站着个眼熟的女性。br/>
萩原研二降下车窗，千速挥挥手：“小忍，久等了～”br/>
大江忍眼前一亮：“千速，你今天好漂亮！还有两个弟弟，好久不见，打扮得也很帅嘛！这样走出去超有面诶！”br/>
“是嘛，这两个小子也就能在这里派上用场。”br/>
“姐姐，怎么这么说——”br/>
松田阵平的半月眼被墨镜遮住了，但这不妨碍他说话：“不想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啊。”br/>
萩原千速伸手在松田阵平头顶降下铁拳。br/>
一小时后，萩原千速和大江忍手挽手，萩原研二站在千速另一边，松田阵平走在最外侧，四个人在商场街区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br/>
两小时后，两个女人走在前面，脚步不停地拐进下一家店，两个男人手里拎着三五个袋子，直发的那个凑上前在两位女士挑选时给她们提建议，卷发的那个往旁边一杵，张口就是：“好看，买。”br/>
六小时后。br/>
两个男人被大包小裹地丢在一家饮品店里。br/>
“哈哈，得救了……”萩原研二咬着吸管喝果汁。他一进店比店员还像店员，坚持了三个小时，说得自己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但逛街的两人还精力充沛，最终他败下阵来。br/>
松田阵平比他强点。br/>
“来回穿脱防爆服连赶四个场不过如此了。”他掀开饮品盖子，咕嘟咕嘟半杯下去。br/>
“据说晚上还有一场电影……”br/>
“没有我们两个的票吧？”br/>
“在停车场里等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br/>
沉默了。br/>
这时，松田阵平的手机“叮”的一声。br/>
“……”他拿出手机查看，然后手指在上面打字回复邮件。br/>
“谁啊？”萩原问。br/>
“唔，那家伙。”br/>
萩原闻言坐直身体，心里咯噔一声：“他说了什么？”br/>
松田啧了一声：“他说他最近可能会被人盯上，让我老实待在警局。”br/>
“诶？！”萩原瞪大眼睛，“什么情况……但我们现在都不在东京啊！”br/>
“……我们，销假回去吧。”松田阵平交握双手，平撑在唇前，深沉地说。br/>
“冷静啊，不要因为逃避陪姐姐的逛街就想直接逃走啊！”br/>
“萩你应该懂我，在组里加班比这个轻松。”br/>
“但是……！”br/>
“就和千速说有突发情况好了。”br/>
“姐姐也在警局上班啊，说谎会被发现的！”br/>
“没有说谎，我又没说是警局的突发情况！”br/>
萩原研二明白，需要松田阵平待在警局里避一避的情况，那边的神奈肯定是在某些不怀好意的人面前露脸了。有心人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们的兄弟关系，甚至说不定有人会见到这张脸就把松田当成神奈，采取一些过激行动。这样一来，松田阵平乃至他身边的人都有可能被波及。br/>
只能说幸好松田丈太郎叔叔三年前就出国了。至于萩原一家，松田没有特意提到的话，应该暂时安全，毕竟神奈的身份明面上和萩原家接触很少。br/>
虽然听松田阵平的语气，事情还不是很严重，但萩原研二可不相信他的语气，飞快地妥协了：“至少得把车留给姐姐……我的车在家，我们快回去吧。”br/>
把购物的战利品留在车内，车钥匙存在商场的储物柜里，给萩原千速发了条消息解释情况，保险起见让她近期注意安全，两人回家和萩原父母告别，迅速踏上从神奈川回东京的路。br/>
萩原一边开车，一边微蹙着眉，看起来心不在焉的。br/>
松田阵平对他的车技放心，但对这个氛围不放心，说：“萩，不要走神。”br/>
萩原说：“我们上次见神奈是什么时候？”br/>
“两个多月前吧。”br/>
“诶，可我感觉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br/>
“那是错觉，萩。”松田摸了摸下巴，“你那次出差一周没见到我，感觉怎么样？”br/>
萩原：“简直要死了。”br/>
“喂。”br/>
“唉……我不是不想和小神奈多接触，但是他，和小阵平相比不太一样……”br/>
松田挑眉：“那是当然的吧。”
br/>
“不只是经历造成的区别……”萩原说，忽然激动起来，“而且连带着松田你也变了！这是什么奇怪的成长路线？我到底是哪个养成步骤做错了？”br/>
“揍你哦！”br/>
“说真的，松田你——你自从见过神奈之后，你就变得——变得对我更宽容了！”br/>
“哈？”松田睁大眼睛，“能说出这种话，难道你是真的想我的拳头了？”br/>
“就是这里！没有立刻一拳揍上来！”br/>
“因为你在开车啊！”br/>
“如果说以前的小阵平对我的宽容值是60，现在就是70，而神奈甚至有90。”萩原严肃地胡说八道，“而且他虽然对我很宽容，同样也对我不冷不热的——不如说他对我们几个、他认识的所有熟人都不冷不热的！”br/>
“你怎么知道？”br/>
“他回来见过爸妈和姐姐，我问出来的。”br/>
“我都没问过我老爹。”br/>
萩原说：“这不重要。总之虽然他对我的态度很有距离感，但他是需要陪伴的。”br/>
“买只狗。”br/>
“不是啦！”br/>
“陪伴犬。”br/>
“才不对！……等等，好像有戏。”br/>
松田手腕支着脸，语气平淡：“因为你对他的态度和对我不一样吧——我不介意你把他当成我来看的，萩。”br/>
萩原冷静下来，立刻反驳：“什么啊，那当然是因为他不可能把我当成他的那个萩原研二来看啊。小阵平才不是会吃代餐的那种人，你自己也清楚的吧，还这么说。”br/>
“既然你也知道他不吃代餐，那他肯定不会认错你，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该什么态度就什么态度呗。”br/>
“对，松田，你这方面也变了。我是说，你以前不会故意说这种话来激我的。你变得迂回了。”萩原嘟囔。br/>
“别转移话题，想蒙混过关吗？”br/>
“我……”萩原逐渐眼神发直，心里七上八下的，开车全都交给了身体本能，他吞吞吐吐地说，“好吧，我担心我自己……有一天会跑到他面前去扮演一个死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对了，我昨晚好像做了一个梦……”br/>
他一想起这个完全想不起内容的梦给他的感觉，不知怎的就有些不安。br/>
“我明白了。”松田打断他，“你就是想被他揍一顿。揍一顿就好了。今天就让我先来代劳吧。”br/>
“等等、你明白了什么、别打，我先停车……！”br/>
第二天，急匆匆地回到爆处上班时，萩原研二的半边脸是红的。br/>
小阵平还是手下留情了……他半是高兴半是忐忑地想。br/>
“咦，萩原和松田？”值班的前辈看到他们，先是惊讶一瞬，随后表情变得情理之中，但还带着点犹疑，“你们怎么来了？”br/>
松田疑惑：“提前销假了。怎么，不能来吗？”br/>
他又说：“对哦，萩原你可以不用跟我回来，在家里待到假期结束的。”br/>
“不可能的——”萩原说。br/>
“好吧，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啊。”前辈说，“但是这件事现在不归我们管，你们别冲动啊。”br/>
松田皱起眉：“什么消息？”br/>
“你不知道？……那个，有一个三年多前被你们两个抓进去的炸弹犯越狱了，今天凌晨的消息，现在应该逃窜到我们这边来了。”br/>
“哪起案子的炸弹犯？说清楚。”松田的表情一下变得可怕。br/>
“就是那个那个，群马什么什么别墅区，应该是萩原上去拆弹结果倒计时重启的那回！”br/>
糟糕的预感应验了。br/>
萩原研二的第一想法是：完了，对姐姐用的逃跑借口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