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鸦
虚影默然不语。
少年心中却已得到了答案，自顾自地道：“可惜，那株天魔花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强大，你也小瞧了我那位小师弟和牛首宗的那几个小辈，龙公不曾现身，青牛祖师也未曾出手。”
虚影依旧不语。
“不过，这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大世已至，各界诸帝，神也罢，鬼也罢，都躲不过去，各家的实力早晚也会摆上台面。”
少年继续道：“我更在意的是，你费尽心思，找到这天魔花所在之地，目的何在？”
“你很清楚本座的意图。”
虚影终于开口。
“天贼么？”
少年笑了笑，“你确定自己找对了方向？”
“本座找错了？”
虚影蹙眉。
“我说错了，你会信吗？你会放弃去挖掘出所谓的真相吗？不，你不会的，但凡不是亲眼所见，谁人的话你都只会信一半。”
少年摇了摇头，“你这个人啊！城府太深，把一群天魔玩得团团转，比脑子世上又有几人能比得上你？可城府太深，未必全是一件好事，城府愈深，想得愈多，难免多疑，瞻前顾后，总会错失良机。”
“城府二字，既是本座本性，亦是本座安身立命之本，若无这二字，本座也走不到今日，站不上大世之巅，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本座自知性情有缺，然改之不易，只能以世上无完人之言安抚本心。”
虚影也不恼怒，反而笑道：“君房当是本座知己，可君王知本座，本座却越来越看不透君房了，不知君房此番亲身下界，所为何事，可是欲去阴界走上一遭？”
“阴界要去，但不是去你想的那个地方，于我而言，大秦已成过去，多说无益。”
少年平静道：“此番出世，当是好生走动走动，丈量丈量世间山河，这大好河山，怕是很快就会沦为尘土，早早印在脑子里，也好留个挂念。”
“沦为尘土么？”
虚影怔了怔，“看来悲观的不止是本座。”
“君房有此闲情逸致，奈何本座心事未定，花红柳绿，入眼难入心，就不奉陪了，来日再会。”
说罢，虚影消散，那枚古老铜钱也飞出一字禁海，不知去往何方。
“悲观……”
虚影走后，少年依旧留在原地，垂首看着水面上的倒影，喃喃自语，“你的悲观源自本性多疑，我的悲观……却是昔年我在仙道彼岸看到的一切。”
说话间，他伸手抓向海面，抓来海水暗流中飘荡的一角黄衣破布。
“玄微，我倒是没料到，你也会来这天魔花开之地，所幸死的只是一尊分身，使我的期许没有就此落空。”
少年呢喃，轻轻将手中的黄衣破布甩向半空，任由其随风飘荡，“去吧！赶在更多人注意到你之前，带我找到那只小黑鸦！”
…………
一处不知名的古地。
漫无边际的玉竹林如若碧海，当中生长着一株姿态怪异的老树。
这老树似松，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根巨大的‘木桩’，本该向阳而生的一条条枝干环抱在一起，与主干融为一体，仿若老树抱子。
哗啦啦！
忽然间，碧海般的玉竹林动摇起来，一道光虹打破了这处无人问津之地的沉寂。
竹叶唰唰作响，光虹来至那老树前方，化作一幅浩荡的图卷徐徐展开。
绚烂神光如绵延流水一般，自图卷散发而出，融入前方的老树当中。
在光辉的滋润下，这株老树如同一位沉睡许久的老者苏醒，慢慢直起了佝偻的腰身，紧抱的枝条散开，发出树皮磨擦的悉索声。
翠绿的枝丫震开，一个赤身的男子从老树怀中跌落下来。
图卷送去金光，一缕缕编织在一起，化作一件金色道袍，披盖在男子的身上。
男子瘫坐在地上，睁开眼，眼窝深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只手掌，掌心苍白，似乎在表明这副身躯此刻的虚弱。
“好一个三清天道子，当真是手段不俗，居然夺走了贫道的多件异宝！”
男子目光阴沉，眼中充满了寒意。
许久过后，他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肆意地汲取着四方蕴藏的天地精气。
渐渐的，骨瘦如柴的身躯变得充盈，男子的五官变得立体。
此时此刻，若古夜在这里，必然能够认出此人正是已经‘陨落’的无量神图主人。
只不过比起之前，这张脸要年轻许多，不见胡鬓。
“只可惜，你杀的只是贫道的一具分身，贫道多年前自天外归来，历经不知多少生死，深知生来不易，早知天魔花开之地凶险，怎会本尊前去亲身涉险？”
片刻过去，原本心中愤懑的无量神图主人好似想开了一般，竟是露出一抹笑容。
“这样也好，分身历经此劫，后面天下人恐怕都会以为贫道已死，阴差阳错之下，也算是给贫道完成了一次绝妙的金蝉脱壳。”
转念一想，无量神图主人心情大好。
如此一来，就算天魔花没有落到他手上，也能从中获利。
至于古夜他们是否会有所察觉，他并不担心。
哪怕是已经落在牛似道手上的黄金貔貅，自始至终也不知道自己一直追随之人，其实只是一具掩人耳目的分身。
更何况，古夜一行人能否从枯海活着出来，仍旧是个未知之数。
天魔花开之地那般凶险，或许会成为那位年轻道子的埋骨之地。
“可话说回来，此番贫道的损失也不小，丢了两件至宝。”
回想起被古夜收走的古帝剑和那一角神秘罗盘，无量神图主人依旧是无比肉痛。
尤其是那一角神秘罗盘，昔年和那一幅无量神图一道，帮助他从天外顺利归来，其中玄妙，至今他都没有领会多少。
“好在保住了你，没有落在那小子的手上。”
紧接着，无量神图主人抬头看向身前的浩荡图卷。
此宝同样是他自天外得到，相对于他炼入图中的三块仙石，此图本身更是弥足珍贵。
在他眼里，价值不比一座完整的仙山低上多少。
然而就在这时，无量神图主人的目光忽然一僵，他顺着无量神图的边沿，看到了后方的一株碧绿玉竹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黑影。
“是你！！！”
无量神图主人顿时失声，有种见了鬼一般的感觉，满眼的不可思议。
定眼望去，那株碧绿玉竹的末梢之处，赫然站着一只渡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