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初见微末山灵
微末山巅。
悟道台。
古夜飘然而落。
铭刻有九宫八卦图和太极阴阳鱼的悟道台中央，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小小的矮脚酒桌。
桌上摆着一盏琉璃壶，两个玉瓷杯。
杯中酒已枯，像是这里刚刚结束一场对饮。
一个中年人席地而坐。
只是坐在那里，却依旧给人一种身材极其魁梧的感觉，坐姿稳如泰山。
和其粗犷的面容不同，其身着的一袭白衣显得细腻出尘，一双眸子沧桑而又睿智。
古夜从未见过此人，但只是看上一眼，他便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他迈步上前，对着中年人微微躬身拱手，“晚辈古夜，见过山灵前辈。”
“无须执晚辈之礼，你我皆算是道祖的门生，如不嫌弃，称上一声师兄便可。”
中年人微微一笑，用目光示意古夜落座。
他将原本在对面的那个玉瓷杯移到一旁，取出一个新的玉瓷杯，取而代之，又将自己手上的那杯放下，再拎起琉璃壶。
酒水斜下，满而不溢。
“谢师兄赐酒。”
古夜没有推脱，缓身入座，目光落在了一旁那个空荡荡的玉瓷杯，若有所思。
“方才徐师弟下山之时，你应当已和他见过面了。”
微末山灵手中的琉璃壶一直未曾放下，目光穿过透明的壶体，注视着壶中只剩下不足一半的酒水，道：“此酒温润，颇为难得，唯有徐师弟手上那座蓬莱仙山中的玉泉方能酿制，名为长生游。”
“长生游？”
古夜闻言，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酒水不过润唇之量，在入口的一瞬间，却让他的神色恍惚了半晌，魂宫深处的先天神只念仿佛都要离体而出，去往那广阔的天地尘世畅游一遭。
“果真酒如其名。”
许久过后，古夜神色恢复平静，眼中不由地浮现一抹赞叹之色。
一口而已，酒意久久不散，也让他不再如一开始那般拘束，率直问道：“早闻那位徐师兄一直在大罗天的帝断山隐世，不知他此番来这微末山，所为何事？”
“并无要事，只是闲游访旧而已。”
微末山灵摇了摇头，“徐师弟毕竟是长生之体，寿岁无疆，与我一样，常年居于一地，终归有苦闷之时，而我等这般成帝者，世上良友又少，知己更加难求。”
古夜默默点头。
成帝者多是孤独的。
现在看来，他此前似乎有点错意了长生天尊和当世道门的关系。
至少和这座微末山，和这位微末山灵，那位出自于太古大秦的长生天尊，并非完全处于敌对的立场。
“古师弟此番来，是想获取完整的道祖传承，从中进一步领会原始天道的真意吧？”
微末山灵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上，仿若能看穿后者身上背负的一切。
“正是。”
古夜颔首，对此并未感到有什么意外的地方。
当今世人，除却那位青牛祖师，恐怕就是眼前这位微末山灵对道祖最为了解了。
对方知晓原始天道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难得，颇为难得，如此年纪便修成了先天神灵之位，又参悟出了原始天道，若非昔年我亲眼看着道祖白日飞升，当真会误以为你是道祖再世。”
微末山灵感慨一句。
“是了，差点忘了这微末山是昔年道祖的飞升之地。”
古夜回过神来，道：“既是道祖飞升之地，这微末山恐怕也是通往天外的一个飞升节点，或许这才是山灵师兄长年停留在这里的原因。”
微末山灵轻轻‘嗯’了一句，淡淡一笑，“为兄本是天地所生，又为道祖点化，方能成道，虽不为道祖所托，但亦是想为这苍茫天地尽一点薄力。所以，有为兄在这里坐镇，你无需过分担忧这处飞升节点的存在。”
“有师兄这句话，师弟便放心了。”
古夜莫名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并非所有的成帝者都喜欢在世上舞动风云，主导大世沉浮，开山立教，威震天下。
这位山灵师兄显然正是这样的人物，名号少为人知，却在幕后默默守护着这方天地。
对此。
微末山灵只是笑而不语。
片刻后，他起身，“你既冲着悟道台而来，也顺利完成了登山，此地便交由你了。有关先天神灵和原始天道，为兄并未修成，知之甚少，给不了你太多指点。”
“好。”
古夜点头。
“此番你来的也正是时候，徐师弟带来的这长生游还剩下不少，借由酒中的长生逍遥之意，颇为契合原始自然的真谛，或许对你聆听道祖讲经会有一些帮助。”
“待你准备好，以杯轻敲酒桌，道祖之音自会响起。”
说罢，微末山灵的身形于山风中消散。
只剩下古夜一人和那半壶长生游。
望着身前的那个白瓷杯，古夜并没有着急敲响，引来道祖之音。
微末山灵的最后那句话明显也是在提醒他，聆听道祖讲经的机会难得，或许这是他此生的最后一次。
此次若不能参悟出完整的道祖传承，也就是那原始道经，或许就永远与之失之交臂了。
“嘶……”
古夜深吸一口气，一边将自己的心境和状态调整至最佳，一边也在思索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
先天神灵之躯的修成，带给他的不止于肉身的强大，更在于和先天神只念的相辅相成。
现在的他，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超出了俗世生灵的范畴，成为了真正的先天神灵。
这一点，其实可以用血脉来阐释。
世间生灵的每一次血脉蜕变，都是生命层次的演变。
如在蜕变为烛龙血脉之后，他的生命层次便已是后天生灵的顶端。
而现在的他，生命层次超越了曾经，更进一步。
他已经不再是烛龙血脉，更类似于祖龙，并非是当世的祖龙血裔，而是那漫长岁月之前诞生的那位龙族初祖，天地间的第一条祖龙。
这是一个新的生命层次，从后天跃升为先天。
这也是历代的那些成帝者，也渴望成就先天神灵层次的原因。
可先天神灵，真的就是生命层次的顶点，生命演进的尽头吗？
先天神灵之上，是否存在着更高的生命层次？
古夜现在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古往今来，天地所生的混沌神魔也罢，如祖龙，如元凤，秉承众生意愿而生的先天神灵，如伏羲，如女娲，祂们都属于先天神灵这个生命层次。
而祂们已经消失在漫长的历史长河当中，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宝贵的经验。
至于祂们繁衍传承下来的后嗣血裔，连后天生命的范畴都没有跃过，更无法给他提供什么参考。
“或许，只有阴界的那几位才有一些思绪。”
古夜想到了阴界。
传言，当今的九天十地，唯有阴界九地还有纯正的先天神灵存在。
主导九地的阴界五巨头，便是这样的存在。
“还是要找机会，去往一趟阴界，向祂们请教一下这个问题。”
古夜暗中做出了决定。
但不是现在。
当今阴神两界争锋，头顶三清天道子这个头衔的他，身份太过敏感。
即使抛开现在的局势和自己的身份不谈，以他如今的实力，还没有和阴间五巨头那等存在平等对话的可能。
成帝……
还是要尽早叩开帝关。
古夜的思绪翻飞，愈发坚定了早日成帝的念头。
但成帝，需得七道圆满。
唯有七道圆满，才有更大的可能叩开帝关，成帝之后的实力才会更强。
于古夜自己而言，在七道圆满之后，还有一个地方需要去走上一趟。
那便是仙殿。
那修炼仙气的仙殿传承，他一直很感兴趣。
可偏偏，七道圆满是他眼下最大的一道坎。
现在的他，已经修成了六条大道。
若换作其他人，在这个时候，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要走那一条路，去冲击帝位。
所以，对大多数有意成帝者来说，第七条大道往往是最好找寻和领悟的，只需找到和自己主修的那条道相辅相成的便可。
于古夜而言，情况却完全不同了。
第七条大道，他始终没有任何的头绪。
而第六条大道，也就是属于他的原始天道，也并未圆满。
这条道，似乎也不可能圆满。
时空大道也罢，世间三千大道也罢，任何一条大道，其实都有自己的准确定义。
如时空大道，便在于时间和空间。
如因果大道，便在于因与果。
可原始天道，无所不容。
正是因为无所不容，让这条大道可以无尽延伸。
没有尽头，也就意味着这条大道不可能圆满。
天道尚有缺憾，这条效仿天道开辟出来的路，又怎么可能圆满？
帝关所在，便是一条大道的尽头。
可一条无尽的不可能圆满的路，能成帝吗？
若是能，又要如何成帝？
这条路的帝关又在何方？
一个个疑惑在古夜心中升起。
不知不觉间，他下意识地举起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杯落下之时，和桌面碰撞，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声响。
咚！
下一刻，大道钟声响起，悠扬传来，似跨越了万古长空。
古夜于冥思中闭上了双眸。
悟道台上的九宫八卦图开始流动，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一时间，风雷大作，山泽并现，水火交融……
九宫八卦对应的种种异象联翩浮现。
古夜座下的太极阴阳鱼也在这一刻活了过来，飘然而上，化作两条阴阳大鱼，于九宫八卦图化作的异象世界游弋。
熟悉的一幕出现了，古夜虽然双眸紧闭，却通过心视，看到了这魁丽的一幕幕。
“天地渺渺，万物起源，其名为道，道生混沌，下化阴阳，再化三清，万物蒙生……”
也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浩大而又缥缈，是谓大音希声。
一道身影于这一刻浮现，落座于悟道台上空。
那身影虚幻，时刻都在变化，时而为男，时而为女，时而为老，时而为幼，时而为龙，时而为虎，宛若众生之相集于一身。
一阴一阳两条大鱼在其身旁环绕，在讴歌，发出如鲸鸣般的空灵之音，与道祖的讲经声浑然一体。
古夜的内心变得平静，思绪却未曾停下，领着长生游带来的醉意，跟随着悠扬的讲经声，在这片异象海洋中游弋，想要从中寻找自己心中那些问题的答案。
渐渐的，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甚至连翻飞的思绪都消沉了下来。
……
与此同时。
微末山下。
一个清水一般的少年从山中的重重迷障走出。
他行走于汹涌的人潮当中，与数之不尽的上山之人擦肩而过，但似乎无人能够察觉到他的存在。
忽然间，他停了下来，于人流中回头看向那高耸的微末山巅，脸上浮现如春风般的笑容。
“开始了吗？两次道祖讲经，三世道子，唯他一人尔，希望你能从中找到一条出路。”
少年自言自语，说了一番无他人能听懂的话。
片刻后，他不再眺望，目光再度落在了自己的前方。
一只血红的蝴蝶从遥远的天际飞了过来，跨越了山和海，朝着他徐徐飞来，最后落在了他抬起的指尖上。
“找到他了？很好。”
蝴蝶颜色如血，像是带来了不错的讯息，让少年的脸上再度泛起一抹笑容。
但接下来，这道笑容便失去了柔和，多出了一缕肃杀之意。
“能从血和乱中归来，已是福泽深厚，若在这尘世安安分分地度过余生，我怎会不网开一面？”
“可惜，你不够珍重这份福缘，唤醒共工氏初祖，是想杀我吗？”
“这是你的本意吗？”
“应该不是的。”
“一个昔日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小家伙，怎有这个胆量抬起头来正视我？”
“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本心早已受到了污秽。”
“既是污秽，自要除去。”
“不过，你既是那人的爪牙，或许能带着我找到他的所在……”
少年低吟的声音响起，超越了空间的束缚。
人间界海。
一座无名的小岛。
一座隐晦的洞府。
一个道人从梦寐中惊醒。
“谁！谁在我耳畔言语！”
道人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全身被冷汗浸湿。
“主人，怎么了？”
这时候，洞府外传来一道关心的声音。
道人从失神中冷静下来，走出了洞府。
一尊金貔貅正端立在洞府门口。
道人正声道：“无事，假寐时突生来一个梦魇而已。”
“梦魇？”
金貔貅笑道：“主人功参造化，怎会如凡俗一般心生梦魇，或许是这些时日太操劳了，心境出现了一丝松动。”
“或许吧。”
道人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表面神色依旧平静，可内心的余浪犹在。
是啊！
如他这样的存在，怎会心生梦魇？
可若不是梦魇，刚刚又是怎么回事？
那道声音，太过熟悉，会是那个人吗？
“不！不会的！他在神界长眠，我在人间隐蔽，他怎会知晓我之所在？”
想到这里，道人心中自嘲，“看来真的是近段时间太操劳了，四处寻觅魔神柱的存在，心生疲惫。不过，若说梦魇，那人就是我心中最大的梦魇，但很快，共工氏初祖就会出世了，他会除掉你的，我也将永远地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