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在古夜击败时空神子之后，许多人都已经将他视作道教年轻一代的第一人。
这等身份的落差，哪怕是一般人也接受不了，更何况是堂堂的三清天道子？
然而。
这对于古夜来说，似乎并不是不可接受的。
现在的处境，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参悟伏羲骨的那四十余年岁月。
那个时候的他，在中土神洲的广袤大地行走，以凡人姿态去领悟四季之变的奥义。
只不过，那一次他是主动化身凡人，以求更加贴近自然。
而这一次却是被动，且更加彻底。
失去了通天法力的他，没有了移山填海的本领，像个稚嫩孩童一般，笨拙地学习着世间无数凡俗的生存方式，去适应现在的一切。
当身段放下的时候，心境已无障碍。
不知不觉间，古夜仿若跨过了内心深处一道无形的坎。
他静静地咀嚼着口中的野草，品味着根叶与泥土混杂的苦涩，竟是萌生出了一丝享受的感觉。
渐渐的，腹部传来的饥饿感消散，他重新抬起头，目光再度落在前方的延绵山路，心中只剩下登山这两个字。
他的脚步在一刻又一次迈动。
身处这座沧桑的古岳当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山路艰险，一日千丈，已是人力之穷极。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征途。
古夜日复一日沿着山路前行，始终面朝山巅，从未回头。
累了，便就地坐下歇息。
饿了，便以草叶树皮充食。
昼行而夜伏，新鞋作旧履，四季变换而不知。
到了后面，古夜都忘了自己在这山中度过了多少个年月，见证了多少轮的日夜交替，在这巍峨崎岖的山路上留下过多少道脚印。
一个个登山之人与他擦肩而过，最后只剩下蝉鸣和星辰与他作伴。
……
与此同时。
在大罗天，在另一座遥远的高山。
牛首山的山巅之上。
莲池之中。
老牛卧水而眠，于这一刻苏醒，睁开双眸。
“拳山……”
伴随着一道柔和的声音传出。
山脚的破旧道观当中，一个年轻道人火急火燎地走出，来至山巅，对着池中老牛恭敬一礼，“老祖，您醒了？”
“你是何时自无尘天归来的？”
老牛浮水而出，一朵朵池莲为之让道，池水如银瀑一般顺着它的身躯滑落。
“弟子归来已有一段时间了，见老祖在山上沉寐，便不敢上山打扰。”
吴拳山回道。
“算算时间，此届登天古路也已经关闭了吧？”
青牛祖师走上岸来，池水顺着四蹄润入泥土，又回到了莲池之中。
“数年前，无尘天一行便已彻底结束，各路天骄豪强都回到了各自所属的天地。”
吴拳山点了点头，又道：“此外，还有一事，弟子需要通禀老祖。”
“何事？”
青牛祖师问。
“此前微末山的山灵前辈传来消息，古道友重临旧地，要登山再入悟道台。”
吴拳山道。
“哦？他也去了吗？”
青牛祖师闻言，先是一顿，而后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多半是为了先天神灵之身的修行之法而去，看来他已经做好准备，成就完整的先天神灵之位。”
他问道：“他去微末山多长时间了？”
“粗略估计，约十年有余。”
吴拳山回道。
“十年时间，也差不多了。”
青牛祖师喃喃一声。
“十年说长也短，人力终有穷极之时，凡人登山，一日千丈，便是极限，而那微末山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之高，怎么算，十年时间也不过刚刚起步，离半途都尚远。”
吴拳山深知以凡人之躯登临微末山有多么艰难。
只因他曾经也作过尝试，甚至比现在的古夜走了更久，在微末山足足呆了百年岁月。
可就是这百年岁月，他甚至都没有到半山腰的位置。
而凡人欲登微末山的艰难，岂是耗时漫长这几个字就能囊括的？
若只论时间，多花个几百年，慢慢走，总有一日能够登临微末山巅。
那些功参造化之辈，一次闭关便是千年万年，区区几百年，理应人人都能登上山巅。
可结果呢？
自道祖飞升之后，历史上有记载过谁用这种方式登上过微末山吗？
答案是否定的。
就拿吴拳山自己来说。
昔年他尝试以凡人之躯登山之时，百年岁月都坚持了下来，却在征途即将过半的时候，遇到了一座绝壁。
那是一座万丈绝壁，上面无任何倚托，平如刀削，若无神通道法，何人能够过得去？
也正是那么一座万丈绝壁，让他最终选择了放弃。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坚定地认为，无人能够以这种方式登上微末山巅的悟道台。
哪怕和古夜交好，吴拳山对此行仍旧不太看好。
除非古夜有恒心耗费个千年万年，去开凿那一面面本不可攀登的绝壁，去续上那些断了的路。
可有这个毅力，有这个时间，何事不成，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更别说，当今大世愈发汹涌，也没有人会给古夜这个时间。
“你错了……”
青牛祖师摇了摇头。
“弟子错了？”
吴拳山一怔。
“那条山路考验的从来就不是恒心，也不是毅力。”
青牛祖师道：“所以，从你当年意气风发去闯山之时，我与你师尊他们便知道会无果而归。”
“不是恒心？不是毅力？那考验的是什么？”
吴拳山不解。
凡人登山，除却欣赏俗世之外的风景，不就是为了磨练自己的意志吗？
“是心。”
青牛祖师回道。
“心？”
吴拳山皱眉。
“山上的悟道台易登，心中的悟道台难登。”
青牛祖师说道：“那座高达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的微末山，于凡俗而言，如若天神造岳。若无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之心，怎能征服如此雄岳？若无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之心，又怎能塑造出先天神灵之躯？”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之心……莫非那条山路就是……”
听闻此言，吴拳山似有所悟，心中犹如遭受了一记重锤。
青牛祖师眼含笑意，颔首道：“不错，那条登山之路，便是修行先天神灵之躯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