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黎老去世后,停灵七天。牧安平与黎老的子孙一样,披麻戴孝走过了整个丧葬流程。
他坚持要为黎老连守三天三夜的灵,沈为先不忍心拦他,便也坚持着和他一起守在灵堂里,同时照顾他的身体。
三天下来,两个人都累得很了。沈为先更甚,花白的头发更往全白的方向发展。
不到两个月的师徒情谊,牧安平能做到这个份上,黎家人的感动不提,这份真心也打动了一众前来吊唁的人。
牧安平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虽说黎老久病,这次的发作却和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他想要的,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追悼会后,牧安平和沈为先登上了飞往京城的飞机,回了学校。
学校里仍旧是老样子,不大的校园里一水灰色的建筑,几株花树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开始吐蕊绽放。
牧安平一边往宿舍里走,一边不停地和遇到的人打招呼。
他开门进了宿舍,宿舍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在。一个旅行包放在他的椅子上,里面装的是他放在医院里的东西。
牧安平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有的随手丢在桌子上,有的随手扔进柜子里。
他有些怀念边晓钧了,那家伙有些洁癖,常常看不惯他的邋遢随意,会主动出手帮忙收拾。
边晓钧还在外地没有回来,今年有纪念大庆,油画一工的人除了几个大二、大三的,都在忙着创作一幅巨型油画。
牧安平一边唠叨着,一边慢慢把包清空。清理到包底,他看到了他的手机,也才想起了一直没有联系谷心美的事。
这几天里,与他亲近的人都通过师父联系过他,夏小冬虽然没有直接和他通话,也间接地透过师父表达了关心。
只有谷心美……牧安平想,她一定很着急吧。
手机还在关机状态,牧安平开了机,以为会收到很多条来自谷心美的消息。然而,消息的确不少,来自记者的、来自同学的、还有来自粉丝的,却没有一条来自谷心美。
他盯着手机出了一会儿神,随后把旅行包随意放在脚边,开始逐条回复消息。回复完所有消息,他这才呼出一口气,拨打了谷心美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那头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喂”。
“心美,我回来了。走得急,忘了带手机,你着急了吧?”
谷心美发出一声似哼似笑的声音,听上去颇为诡异。
牧安平听着不舒服,但是想到是自己的错,又道歉道:“对不起,你在家吗?我去找你吧,咱们晚上一起吃饭。”
谷心美不想让牧安平来家里,奶奶去了医院,家里又只剩了她一个人,她现在还没有与牧安平再次亲密的勇气。
“在饭店见吧,你把地址发给我。”
“好。”
没有焦急,也没有想念。
挂断电话后,牧安平回想这短短的几句交谈,感受到的都是疏离。不只是谷心美,就连他自己听似温柔的语气里,也有着许多的不自然。
此日,距离他寒假后回校,与谷心美姐弟吃的那顿火锅,也仅仅过了十五天。
晚饭约在一家鲁菜馆,既不靠近美院,也不靠近谷心美的家。他们曾经来过这里,都很喜欢这里的菜品。
谷心美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十分钟,她化着淡妆,穿着牧安平最喜欢她穿的一条羊毛裙,摇曳着从门口走进来。
店里的位置坐了八成满,谷心美一进来,数道目光齐齐向她看了过去。哪怕没有衣服首饰的加持,她看上去也是那样的明艳照人。
牧安平站起来,向她招了招手。谷心美看到了,弯起了嘴角,眼里却全是紧张。她的表情让牧安平又想起了医院里的事,那种心痛夹杂着无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牧安平眨眨眼睛按下情绪,对谷心美露出一个灿若艳阳的笑容,“想我了吗?”
谷心美的反应很慢,过了几秒才点点头,“很想。”
他们互相说了一些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谷心美只说奶奶进了医院,谷小宝回来了。至于那三天的事,包括前一天她去美院找人的事,她一个字都不打算告诉牧安平。
说完了这些,两个人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牧安平这边,学校的事不能提,医院的事不能提,父母、老师、同学和朋友也通通不能提,这些话题全都有可能伤到谷心美。
谷心美这边,奶奶的事情说过了,弟弟的事也不适宜多谈,她现在没有工作,每天就是医院和家里两点一线,生活毫无乐趣。
气氛冷凝,两个人像是泥塑木偶一样沉默地对坐,直至服务员上了第一道菜。
牧安平给谷心美夹了一筷子菜,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口。他不喜欢这样不自在的气氛,大脑一直思索着该说点什么安全又能聊下去的话题。
话题没想到,他倒是想起了爸妈回家前留给他的钱。他忙忙地放下筷子,打开手机银行,把钱转进了谷心美的账户。
他给的不只有谷心美垫付的钱,还有对方的赔偿款。而他自己的账户里还留了一些钱,加上时不时在线上卖画的收入,应该足够支付后续的康复治疗。
“这些钱你留着吧,做生意手里要多留点钱。”他觉得给的够多了,加上谷心美手里的钱,做个小买卖不成问题。
谷心美问:“那人赔钱了?”
牧安平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点点头。
谷心美听见有钱了,手忙脚乱地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小包,翻找着手机。她越忙越乱,忙中出错,找到手机的同时,也把一条黄金镶钻的项链带了出来,落在桌子上。
牧安平随意地看了一眼,结果立刻认出了这条项链。年前的时候,他和谷心美有一次逛街,曾在一家商场的专柜里看到过它。
大品牌,舶来品,标价七万多。
谷心美很喜欢这条项链,还试戴过。但是做小生意的事八字还没一撇,钱不能乱花,两个人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
当时,牧安平认真地记下了这条项链的样子,他暗暗承诺,要攒钱把项链买下来送给谷心美做生日礼物。
谷心美的生日在十月,他觉得不是没有希望。
牧安平没想到,谷心美等不及他送的生日礼物,心痒难耐,自己就买了这条项链。不用说,用的肯定是准备拿来做小生意的本钱。
他一方面十分失望,一方面又想着谷心美大手大脚惯了,还不能适应现在的生活,还要给她一些时间。
他安慰好了自己,于是装作很随意地问谷心美:“这条项链你买了?那么喜欢为什么放在包里不戴上?”
谷心美顺着牧安平的视线扫过去,这才发现了桌上闪烁着淡淡微光的项链。她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手指停在手机上,按下了一长串的字母。
她的样子十分恐慌,牧安平猜测她是怕自己生气,又去安慰她:“没关系,买就买了吧。做生意的本钱要是不够,那就晚一年再说。”
谷心美愣愣地点头,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她拾起项链想要装回包里,却被牧安平拦了下来。
“既然买了,那就戴着吧,很配你。”
谷心美顿住动作,并不想戴。
牧安平见她还在紧张,索性接过项链,站起来帮她戴上。
金色的项链与白皙修长的颈很契合,就像是天生为谷心美而定做的。
牧安平坐回座位,看着项链出神地想,如果谷心美没有生在那样的家庭,而是像一个普通的女孩一样正常长大,大概她早就被宠成了公主。别说是这样的一条项链,就是比这贵重的十条项链也会有人愿意送给她。
牧安平的心里泛起甜蜜,那些初见时的悸动和热恋时的浓情又滋长出来,将心里缩成小小一团的爱意撑大了一些。
心内的爱意正在滋长,身旁的谷心美再一次给了心脏重重一击。
“那人就赔了这么点钱?”
牧安平不可置信地将视线从项链移到谷心美的脸上,那张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满”。
他的嘴张了半晌,才回答道:“师父和我爸妈都不同意调解,所以只有这些。”
“为什么不接受调解?他拘留那几天对你又没有好处,还不如多要些钱实在。”
那点儿甜蜜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团爱意也被挤压成更小的一团。牧安平低下头,不再看谷心美的脸,那里曾令他沉醉流连,现在却只让他觉得厌烦。
谷心美还在问:“安平,要是你的手以后留下了后遗症,那人应该再赔偿一笔吧?”
“心美!”
谷心美被牧安平突如其来的低吼吓得一抖,这时才发觉自己都说了什么。
她辩解着:“安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替你抱不平。万一手上留了伤,那毁的就是你的一辈子,这些钱也太少了。”
牧安平再也坐不下去了,也不想再听谷心美的解释。“我不舒服,先去买单了,你吃完了自己回去吧,路上小心。”
他起身就走,去前台迅速地结了账,很快推门出了饭店。这时,他们点的三道菜才刚刚上了第二道。
独自面对新端上来的蜜汁梨球,谷心美也没了胃口。她站起来也想要离开,走出去两步,她又坐了回来。
又过了几分钟,第三道菜被端上来,谷心美叫住服务员:“麻烦帮我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