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牧安平醒来时是凌晨三点半,病房里很安静,他以为只有自己在。醒来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查看自己的手,手掌很麻,他试着抬了一下,发现手上打了石膏固定。
几乎在同时,他听见了皮革被摩擦发出的声音。他看向声音的来向,靠门的沙发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气质柔和的人,那是他最好的朋友——边晓钧。
他轻轻问,声音有些沙哑:“今晚你陪床?”
他问得理所当然,边晓钧也听得理所当然,这就是朋友,不需要说太多客套的话。
“不是我一个人,外面还有。”
牧安平奇怪了,房间里还有座位,在外面干什么?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于是问:“心美去外面抽烟了?”
边晓钧深深看了他一眼,摇头说:“是粉丝,有七八个人。”
牧安平睁大眼睛,“不会吧,怎么还有粉丝?”
“当红青年艺术家在街边打架,你的事已经上了热搜。”
“我那是自卫。”
边晓钧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大家都知道,所以这些人现在是关心你,而不是骂你。”
“晓钧,让她们进来吧,看一眼也好赶紧回去。这一宿不回家,家里得多着急。”
边晓钧开门,请门外坐了一排的粉丝们赶快进来。
牧安平火了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和粉丝见面。他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问:“吃了吗?”
凌晨三点半,吃了吗?
几个粉丝听了后都面色古怪,不过想到坊间传言,牧安平是个活泼不羁的性格,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她们带来的东西早就摆在了病房里,这时依次送出自己的祝福。
她们祝福一句,牧安平就谢一句。这样来往了几个回合,牧安平的尴尬渐渐消失。他这边不尴尬了,自来熟的本性也就冒了出来。
“快回去吧,都几点了。改天我请大家吃饭,都来啊。”
粉丝们化作了石像,脑子里嗡嗡的。偶像大神请吃饭?没听错吧?
牧安平看到几个人都不动,想到他都没有人家的联系方式,出了院上哪找这些人去?
他很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边晓钧:“晓钧,你把我电话写给她们。”
他又看向几个粉丝,“wx同号,都加个好友啊,等我出院了就联系你们。”
粉丝更傻了,不仅被请吃饭,还有了电话号码,还可以加wx好友,这是什么神仙偶像?不做死忠似乎说不过去吧?
送走了晕乎乎的粉丝,牧安平又问边晓钧:“你来时看到心美了吗?”
边晓钧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沈教授不想看见她,让她先走了。”
“我的手,医生怎么说?”
边晓钧低下头,“还要观察,应该没什么事。”
牧安平放下了悬着的心,把右手抬到面前,伸出左手食指想要敲敲看是什么反应。
边晓钧恰在此时抬头,看到了他的动作,连忙阻止:“医生说了,一个月后拆了石膏再看,你老实点儿。”
牧安平听了话,垂下手臂小心地放在身旁。“晓钧,当时我看到伤口后真是吓死了。你知道的,手对咱们意味着什么,还好没事。”
边晓钧也祈祷没事,相信有很多人都在祈祷着没事。
他三岁学画,牧安平八岁学画,他们的人生早就与画笔融为了一体。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想象不出当它不再灵活时自己能做什么,他同样也想象不出牧安平能做什么。
边晓钧问:“不后悔吗?”
牧安平知道他问的是打架的事,也许还有和谷心美交往的事。“你们别怪她,她也不想。”
边晓钧不置可否,把水杯递到牧安平的左手上,转去靠窗边的椅子上坐下。
寂静的夜里,唯有牧安平一口接一口的喝水声。继那次聚会转换话题失败,他又一次体会到了无力的感觉。
师父不喜欢谷心美,谷心美不喜欢夏小冬,现在,连边晓钧也对谷心美有了反感。夹在中间的他不但没有能力缓和各方的关系,反倒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两个好友沉默地坐了半个多小时,边晓钧终于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我那边任务急,等天亮后小冬来了就得走。不能常来看你,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牧安平应了一声“好”,又问:“小冬这么早过来干嘛?今天她来陪护?咱们那一帮兄弟呢,就别让女生来了。”
边晓钧在心中叹气。
“小冬来送饭,她听说这里的病号餐一般,问了医生该注意的,说要从学校那边带饭过来。等你吃完早饭,她再回去上课,午休时再过来送午饭。”
牧安平连连摇头,“那也太累了,你快和她说不用,我不挑食。”
过了两秒,边晓钧才说:“要说你自己去说吧,小冬这是关心你,别不领情。”
“我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放在心上,我都记着呢,出了院我请吃饭。”
“还有,你爸妈今天就到。”
牧安平坐直了身体,“怎么和我爸妈说了啊?我这不是没事嘛。”
“听说你被送来时谷心美的情绪很不稳定,跟着来的谷小宝拒绝签字承担责任。最后大夫告知了医院的总值班,用你的手机联系到了你爸。医院对你爸说明了情况,又征求了他的同意后才做的手术。”
牧安平弯了脊背,坐了回去,眼睛盯着雪白的被子一眨不眨。
边晓钧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很难受,“你睡会儿吧,等小冬来了我喊你。”
牧安平点头,被边晓钧扶着躺下。过了两分钟,他刚刚有了些睡意,敲门声忽地轻轻响起。边晓钧去开门,来人是谷心美。
谷心美一夜没睡,眼下挂着青黑,难掩憔悴。她进来后看到牧安平醒了,开心之余也很激动:“安平,你没事吧?”
牧安平微笑着摇头,“没事,别担心。”
“安平……”谷心美想要道歉,为弟弟,也为自己。
牧安平看到她脸上的歉意,拦住了她:“小宝呢?”
想起小宝,心里的失望和悲伤又泛了起来。谷心美不在意地说:“不知道跑哪去了,不用理他,没钱花了他会打电话。”
边晓钧见牧安平有谷心美照顾,等两个人的对话告一段落,对牧安平说了再见,回了学校。
他神色淡漠,全程没有和谷心美说一个字,看她的眼神也不带一丝温暖。
谷心美只能安慰自己,反正她早就和牧安平商定好了,与他的朋友没有交集,边晓钧对她的态度是友好还是厌恶都没有关系。
她和牧安平说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话,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有醒了的病人,也有来送饭的家属,还有将要下夜班的护士穿梭在各个病房里查看情况。
沈为先和夏小冬也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地到了医院,他们一个手里提着妻子煲的乳鸽汤,一个手里提着用饭盒装的早饭,都是有备而来。
进了病房,看到谷心美,沈为先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你怎么又来了?嫌他伤得太轻?”
谷心美慌张地站了起来,右手还在和牧安平的左手紧紧牵着。
牧安平劝着:“师父,不关她的事,她也不想这样。”
“她不想?她弟弟惹了事让你去挨打,她还要拉着她弟弟不让去帮忙。她不心疼你有人心疼你,让她滚。”
“师父。”
“牧安平!你还想被她祸害成什么样?你这右手搞不好就要废了,到时候你画不成画,没了前途,她能跟着你一辈子?”
牧安平脸上的血色尽退,他想到边晓钧问的那句“后不后悔”,原来更多的是在问这个吗?
沈为先指着神色慌张的谷心美,让牧安平看。
“你瞧瞧,说你没了前途她就吓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还执迷不悟,想不明白?”
牧安平顺着师父的手指看向谷心美。谷心美的脸色苍白,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惶恐,确实是被吓到了。
“师父,心美不是这样的人,您听她说。”
他转而对谷心美说:“心美,没事。没了右手我还有左手呢,最多就是再花几年的功夫,锻炼好了一样用。你快和师父说,你不是这个意思。”
谷心美用力摇着头,她的心里很乱。
她没有想到后果会这样严重,若是如此,拼着挨上两刀她也会帮牧安平挡住那些攻击。
她的紧张与惶恐的确是在担心牧安平,可是沈为先提了,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弟弟的话,担忧起了未来。
她手里的钱不多,做生意却不是百分百可以成功。牧安平健康的时候她还有一条退路,若是这条退路也没了,万一生意失败,本钱赔光,她该怎么办?
她没有学历,也没有技能,却有瘫痪的奶奶和上学的弟弟。还有,她今年二十九岁,青春远去,就连从前的那些日子也回不去了。
谷心美在慌乱无措中,问了一个没有经过大脑的问题。
“安平,不能画画了还能去考前班教学生吗?你不是说过那个工作只需要指导,很少自己动手吗?”
两个人想要在一起一辈子,只有爱情是不够的,还要有牛奶和面包。谷心美这句话放在日后去问并没有什么大碍,然而不该是现在。
牧安平觉得心脏被重击了一下,痛得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一旁的沈为先怒喝谷心美:“你说的还是人话?”
谷心美终于发现了不对,连连改口:“不不,师父、安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
她说不出来,因为她说的是心里话。
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夏小冬突然说:“心美姐,我送你出去。”
谷心美猛地看向她,连退数步,一直与牧安平牵着的手也放开了。
夏小冬比谷心美小七岁,她神色清冷,看上去很文静。可是在此时的谷心美看来,夏小冬却像是毒蛇猛兽,正在做出攻击的姿态。
谷心美不由得想,她刚刚才说错话,夏小冬这时让她出去是什么意思?
夏小冬仍在走过来,谷心美转头看向牧安平,想要寻求帮助。却见牧安平左手按胸,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失去了最后的安全感,谷心美只能拿出收起了许久的尖刺来反击。
“我会自己走,不用你来拉。夏小冬,你别以为把我赶走了,安平就能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