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美术馆门前是一块很大的广场,沈为先走到广场一边,在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
牧安平的手一直牵着谷心美,哪怕沈为先瞪着他也没有放开。可是,谷心美却在沈为先不愉的眼神中挣开了牧安平。
她弯起嘴角,笑容僵硬,她说:“安平,你和老师聊,我去路边等你。”
她踏着高跟小皮靴离开,姿态袅娜,背影却有了萧索的意味。
牧安平的目光追着谷心美的背影,直至看见她在马路边站定,才收了回来看着沈为先。
“师父,她不懂。”
沈为先的语气,是牧安平从未听过的强硬与愤怒。
“安平,和她分手。你是做什么的?如果她连你的职业都不尊重,她能有多尊重你?”
牧安平知道师父很生气,却没有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谷心美的话的确过分,几乎把所有的艺术家打包起来,极尽贬低鄙夷之能事。牧安平不知道那是一时的气话,还是谷心美一直藏在心里,未说出口的真实想法。
说实在的,他的心里也不好受。艺术是他的事业,他爱艺术和爱谷心美一样,分不清孰轻孰重。而谷心美那样说,同样贬低了他,贬低了他存在的价值。
“师父,我会和她好好谈谈。”
“有什么可谈的,她今天看不起你,明天就能看得起了?安平,你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你不知道吗?你就让身边站着这样的女人?别说支持了,她会不会拖你的后腿我都怀疑。”
沈为先气急,声音嚷得很大。牧安平怕谷心美听见,扭头向路边看过去。发现谷心美没有回头,他松了一口气。
他强撑着摆出熟悉的嬉皮笑脸,藏起了所有的不甘与忍耐。
“老师,她都不懂这些怎么拖我的后腿啊,我保证工作和恋爱分开,您就放心吧。”
“放心?牧安平!你去考前班兼职的事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牧安平着实被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件事师父已经知道了,却一直忍了下来。他脸上的笑容坚持不下去了,心里的不甘与忍耐变成了愧疚和自责。
“师父,我错了,对不起。”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缺那点钱吗?是不是为了那个女人,你才把身体搞成那副样子的?”
牧安平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
如果不是谷心美,他的确不缺钱。他的家算是小富,家里给的生活费足够他谈一场校园恋爱。哪怕不用家里的钱,他偶尔接个小单,或是卖两幅画也可以满足他的花销。
然而谷心美不一样,她用的东西价值以万计数,若是送普普通通的礼物,只怕她宁愿放在家里摆着也不会用。
沈为先的语气放缓,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安平,我不求她能看得懂、会欣赏,可她至少应该理解、应该尊重。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你们还是趁早分手吧,拖得越久,将来你后悔的时候越痛苦。”
牧安平低头看着地面,知道师父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谷心美,牧安平同样不想失去。
牧安平听完了训,路边已经没了谷心美的影子。他心中焦急想要去追,又碍于沈为先还在这里,不好先走。
就在这时,边晓钧带着奚诺过来,为女朋友和沈为先做介绍。
沈为先看到边晓钧的女朋友优秀又乖巧,听说她在研支团里支教,明年会和边晓钧同步开始读研究生。
联想到谷心美那个小妖精,他的心情更加愤懑,没有心思多说,客套了两句也离开了。
这倒是让牧安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把沈为先送上车,目送他远走,匆匆对边晓钧说:“我先走了,改天我请吃饭。”
他不等边晓钧回答,拦了一辆车,直奔谷心美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谷心美来这座城市四年,前两年情况特殊,后两年忙碌于酒吧经营,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太多地方可去,此时的确在家。
她换了一身暖黄的家居服,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牧安平进来时她也没有反应,仿佛化成了一座雕塑。
一束鲜花从身后递来,伴随着浓郁花香而来的,是牧安平的环抱和清朗的声音。
“心美,对不起。”
谷心美全身一震,接过花扔在一边。她站起来双臂抱胸,神色冷漠地看着牧安平的眼睛。
“为什么说对不起?怎么,想对我说分手,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我不该带你去艺展,也不该勉强你去做不喜欢的事。”
谷心美没有想到牧安平会这么说,回到家里后她的情绪平静了不少,也就开始后悔因为冲动说出了那样的话。
她的心里有牧安平,她不想分手,哪怕分手是迟早的事,她也不想那一天来得这么快。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又被牧安平当场听见,她想狡辩都不可能。她能做的,唯有坐在家里等待着审判的到来。
现在,牧安平来了,说的不是分手,不是责备,而是道歉。谷心美在放下心的同时,感受更多的却是痛苦。
在艺展里,她直面了与牧安平所处世界的不同,直面了牧安平要比她优秀的事实。
现在她又发现,原来在爱彼此的那颗心上,她也一样配不上牧安平。
牧安平可以坦诚地给她全部,坦诚地宣布他对她的爱,在牧安平那里,对有缘由,错也有原因。
而她不行,她还在死守着自己的禁区,从未想过告诉牧安平自己的秘密。她甚至连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开心都不敢对牧安平说。
的确不想分手,可是继续在一起,失去了自信的她就真的只剩下一副美丽的躯壳了。
身上的衣服是暖黄色,脸色却是苍白的,谷心美老话重提:“牧安平,我们不合适。”
牧安平压抑着心里的烦躁说:“心美,以后我不会让你接触那些了,咱们在一起只做你喜欢的,好不好?”
“牧安平,算了吧。”
牧安平深深呼吸,向前走了几步,想要靠近谷心美去抱她。谷心美立即后退,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是认真的。”
明明是晴朗的天,愉快的心情,明明早上他们还在一起亲密过。牧安平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心美,我需要理由。”
“我比你大……”
谷心美的“六岁”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被牧安平打断。
“理由。”
谷心美闪躲着牧安平的直视,看着沙发上的毛毛虫抱枕,淡淡地说:“牧安平,你不就是馋我的身子吗?你根本不可能爱我。你喜欢的我都不喜欢,我喜欢的你也不喜欢,咱们在一起有意思吗?”
一瞬间,牧安平的头都麻了。
他是因为谷心美的外表才追求她的,也确实是喜欢和她亲密的感觉,可是在谷心美的嘴里,他似乎成了一个贪色的渣男,成了一个扛不起事,负不起责的人。
怒气盖过了理智,牧安平几乎吼了起来。
“没错,我他妈是馋你的身子。可是谷心美你去酒吧里问问,哪个正常的男人不馋?你说我只爱你的身子不爱你,好,我保证,从今天开始到结婚那天,我不会再碰你,你满意了?”
谷心美怔住了,原来没有身体的亲密,牧安平也愿意爱她吗?
牧安平也怔住了,结婚,他一时分不清是冲动还是潜意识里确实想要,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和边晓钧聊天时也曾提起过结婚,还曾经开玩笑说过要结娃娃亲。可是那时他们两个一致认为,以牧安平的性格,结婚肯定是三十五岁以后的事。
牧安平慢慢回过神来,结婚,他似乎并不后悔提出这个建议。不,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心美,等我放寒假。我先去你家,然后你再跟着我去我家。咱们假期就领证,如果你想要摆酒也可以,等到暑假,我一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回家,谷心美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
“不行。”
“什么?”牧安平没听懂。
谷心美理清了思绪,冷漠地说:“牧安平,谁告诉你我愿意嫁给你了?我知道你爱我,但是过日子不是有爱就行的。你有收入吗?你爸妈知道你要娶我吗?和你在一起我不快乐,咱们没有什么能聊的,总不能天天靠着上床过日子。”
残忍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好像少说一句,就会让坚定的心再次动摇。
牧安平咬着牙,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和我在一起你不快乐?”
“不。”
“你说谎。”
“我没有。”
“谷心美,以后我的工作不会拿到你的面前,师父那里也有我去处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分手。”
牧安平双目赤红,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花摔在地上。花瓣被砸得七零八落,鲜花刚刚盛开就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牧安平想说好,分手就分手,却试了几次都说不出口。他深深看了谷心美一眼,趿拉上鞋,用力地把房门甩上,下楼离开。
谷心美听见楼道里疾风骤雨般的脚步声,一直憋在心里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就该是这样,他们本就是不适合的两个人,与其愈爱愈深无法自拔,不如及时止损,免得将来受伤太过。
没有了牧安平的房间,谷心美抱紧自己,寻找着那一份虚假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