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轴
这是明熙母亲住的医院。
明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明熙将来的男朋友也只能称得上书香门第，她所有的交际圈加起来能拿出来的资金都有限，她砸锅卖铁，也只凑出了十几天重症的费用。
最糟糕的是，车祸不仅给予了明母这具残破的身体重创，还勾出了不少她过去因劳累积压的暗伤，重重爆发，反复濒危，费用更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事到如今，明熙已经快要绝望了。她求助无门，今夜就会求到卫尧的面前去。
楚明乐只觉得好可惜。
她慢吞吞对系统说：“几十万，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大概只是几天的花销。但是，却足以压垮一个普通人。”
系统有些迷茫：【可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明乐揣着手，道：“帮帮明熙啊，你怎么还是想不到。”
系统恍然大悟：【有道理，我都被剧情绕傻了。就算明熙妈妈必定会死，但只要有钱，明熙就不用求到卫尧跟前。】
它说着又有点愁：【但是，这治标不治本啊。要是拦不住卫尧，最后的结果还不是……】
楚明乐静静听着，没有纠正它的说法。
她看向这座冰冷苍白的建筑，蓝天白云，衬着雪白的墙面，暖黄的阳光为一切镀上颜色，让人恍惚以为来到了天堂。
楚明乐喃喃低声道：“我只是觉得，生离死别、生老病死……唯有事故，是最不该有的告别方式；因为缺钱而不得不流逝的生命，更是最痛苦也最不该的。”
那太仓促了，也太无力了。
若只是正常的生病、衰老，还可以将其归结为自然选择，他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告别，自然而然地接受现实。但若是猝不及防的事故，又因缺钱而无能为力，愧疚和痛苦将陪伴一个人的一生。
不管将来如何，至少在当下，楚明乐想帮帮她。
她按照系统的指示沿着地图的箭头一直走，发现越走越偏，最后竟然走到了一个林荫小道里。
楚明乐顿了顿，有些疑惑。但她并没有停住脚步，不止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也有对系统的信任。
她总是这样，毫不犹豫交托信任，就算被辜负也会立刻收回，不会有丝毫难过。
但显然系统并不知道这种事，本来也被越来越偏僻的景色搞得心慌不安，见楚明乐没有一点犹豫，不由得眼泪汪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但是我的定位是不会出错的……”
楚明乐安慰道：“没关系的，我多找找，人应该就在附近。”
系统还是第一次被宿主反过来安慰，心情有点复杂，赶紧扒拉精准定位，放大放大再放大。
“这是哪里……”系统嘀嘀咕咕，看清具体景色后大惊：“我天！”
它差点从楚明乐的脑壳中蹦出来，尖叫：“啊啊啊啊啊啊这是河边！她想干什么！？”
楚明乐嘴边的笑意一僵，微微瞪大眼睛：“她、她怎么了！？”
系统赶紧跟她共享屏幕，“你看看，这里是不是后面那个观赏湖？这看着就是要跳湖的样子啊！”
楚明乐在它共享屏幕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跑起来了，她看着眼前微弱闪动的光点，一刻也没停，一路小跑，临到前时脚步反而渐渐慢了下来。
她单手扶着树，缓步往前走，神色有些迟疑。
此时她已经能看见湖边那个单薄的影子，对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跳水之类的想法，距离湖水距离并不近，但是楚明乐远远看去，只觉得那里一片死寂。
她顿了顿，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系统问：“你干嘛？”
楚明乐有点不好意思：“刚刚跑的好累，衣服也皱了，第一次见面，想让她留个好印象。”
系统：“……？”
怎么感觉怪怪的。
楚明乐攥紧衣角，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在椅子上的明熙早就注意到了她，却没有丝毫反应，面无表情的样子像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
“……”
楚明乐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看着对方苍白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脚步轻快地走到她面前，眨眨眼睛，非常自来熟地一弯腰，手支在腿上，语气如春风化雨般温柔：“你是……明熙吗？”
明熙微怔，她本来以为楚明乐是路过，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慢半拍地站起身来，“是、是我……”
楚明乐笑起来脸颊边会有一个酒窝，看上去甜津津的，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对方有种很深刻的被珍重感。她说：“我先前见过你的画作，想购买一幅画作为收藏，好吗？”
明熙猝不及防，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皱眉问：“抱歉，我可能没听清……”
楚明乐很耐心，又认真重复了一遍：“我想在你这买画，可以吗？”
相比于她的同行们，明熙实在是谦逊得过分，甚至到了卑微的地步。穷人家的孩子从来没有自傲清高的资本，她从被发现天赋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只会为金钱创作，曾经是为了野心和欲望，如今是为了一线生机。
“可、可以的！”明熙狠狠一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她生怕楚明乐反悔，语气殷勤：“您，您有什么喜欢的，只管和我说，定制也行……”
她说着又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难看，咬了咬唇，目光闪烁，但还是坚持了下来：“……有什么需求，您尽管说。”
明熙的耳廓烫得厉害，但她没有放弃，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问：“您看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楚明乐在心里默算了一下重症病人前后期到恢复期需要的治疗价位，道：“一百万，你看可以吗？”
明熙懵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何止是可以，简直是天降馅饼，就是她那些功成名就的前辈也很少常有这样好事发生。艺术品的价位更多遵从唯心主义，在意的人觉得它值千金，不在意的人拿来当废纸都嫌占地方，他们的市场在有钱人里面，但有钱人是有钱，不是有病。
那几百几千万，买的多是大家的名声。明熙初出茅庐，再有天才的称号，一个作品几千到几万也顶了天。
她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当然、当然可以！”
明熙僵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楚明乐对她安抚性地笑笑，语气轻快：“那就说好啦，卡号给我，我给你转。”
这一系列操作给系统看傻了，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
楚明乐悄声道：“帮忙啊。我对这种重大事故有经验，一般来说，普通人有医疗保险抵扣和赔偿金，我再给这么点，完全够她供养母亲的后续治疗直到康复了。这是我比照最高级的医疗资源精准算过的，再高就不合适了。”
当然，肯定还有国外私人顶尖专家的高精尖设备服务，不过那种就太过了点，先不说明熙过不过意得去，楚明乐也并不是帮个忙就要包下半生的性格，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点她很清楚。
明熙大概是怕这点希望又跑了，红着脸咬牙掏出手机将钱收了，随后急急道：“小姐，我那里的所有东西您都可以挑，看上什么拿什么就好……”
她看上去不安极了，楚明乐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土匪。那就去你那看看吧。”
她是来帮忙的，不是施恩，拿几件东西才是对明熙的尊重。
楚明乐兴致勃勃，她还是挺喜欢精致漂亮的小东西的，摆件也喜欢，可惜好多都用不上，放在家里浪费，还心疼，所以一直买的很少。
刚好她床头的那幅画之前被猫几爪子撕成了流苏，能用明熙的替换一下。
明母已经倒欠了快一周的费用，医院给她下的最后通牒就在明天，但楚明乐毫不怀疑地先给她转了账，明熙也怕瞻前顾后惹毛了她，到最后空欢喜一场，因此先带她回了家。
明熙作品的风格都是明媚向上的，色彩艳丽，风格清爽明亮，和她本人有些内向冷清的性格倒是不太相符，但楚明乐挺喜欢。
她是乐天派，就爱这些漂漂亮亮的，看的人心情都好很多。楚明乐想了想自己家有多少空位，挑了两幅画，笑眯眯道：“就这两个吧。”
明熙还有些不安：“您看要不要再拿点……”
楚明乐摆摆手：“我又不是来抢劫的，这些就够了。”
明熙只觉得恍若梦中，激动得眼眶都有些泛红，千恩万谢地送楚明乐出去。
楚明乐抱着打包好的画轴，冲她挥了挥手，明熙定定看了她许久，像是要把她的脸刻在心底。良久，她低声道：“……谢谢你。”
最绝望的时候，她甚至想过接受那个骚扰过自己的油腻男人包养，她不要尊严，不要清白，只想要妈妈。
好在，最后还是峰回路转，上天为她送来了救星。
这一头，楚明乐也在和系统讨论这件事，系统跟她讲了后续会发生的剧情，说着挠了挠头，也有些疑惑：【其实明熙最初好像是很尊敬感激卫尧的，她都差点要卖身油腻老男人了，卫尧品相可不比任何一个娱乐明星差，所以这虐恋就很无厘头，因为是他自己作死从头拒绝明熙到尾，又不允许人家离开的。】
“人也论品相吗……”楚明乐纠结了一下它的用词，想了想说：“那我走后，明熙还会不会被人骚扰啊，她怎么这么倒霉。那个刘总，要不要我处理一下？”
系统被这霸总式的发言震惊了：【明乐，看不出来，你这么霸总啊！】
楚明乐茫然道：“什么霸总？我说我帮她报警，我时间多，耗得起，也不怕他。”
系统：【……哦对不起是我看小说看多了。我们换个话题。】
楚明乐莞尔，“你看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恶性竞争会被举报的，那里没有警察吗？”
系统为此表示羞愧：【都是些没成型的小世界，主角第一的。好了不提这些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楚明乐也有点发愁，倒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她好像没怎么理解系统的意思。卫尧这个人，她接触过，对方根本不需要她的所谓救赎，也根本不会为了她而改变，她觉得她帮助明熙才更靠谱一些。
她想了很久，刚要说话，突然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梆梆”两声，不急不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楚明乐回过头，愣了一下，犹豫片刻伸出手降下车窗，探头好奇地看出去。
“卫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