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外面夜色正浓，气泽缭绕，大门猝不及防地被打开，随之涌入的是一阵浊重的气息。
扶羽眯了眯眼睛，趁着屋里的火烛看向少年。
这一看她却是愣住。
这少年一头乌发，瞳仁黑亮，一身大红的喜服都没能掩住他漆黑的眸，但是眼睛下面却和扶羽一样，长了一个鹰勾鼻子。
这鼻子与扶羽也不相同，她的鼻尖细长，可是这男子的鼻尖却粗壮。看上去像是母鹰和公鹰。
扶羽没有为进来的男人惊讶，先是默了一默。
天地混沌之际，这世上的生灵只有清气和浊气，清浊二气不分家，共存于宇宙之中。久而久之，生出了清息兽和浊鼻兽。
大地上最早时期的兽期既能飞行也能潜水，但是却没有完全进化为人形。
扶羽没想到，自己进入轮回之境中，居然回到了天地未开蒙时期。
她没有站起来，只是定定地看向眼前的男子。
母亲给她讲过有关清浊之气的故事，大约就是浊气为祸天地，秘元息境首领却仰慕修元仙境的神女，以此要挟她嫁予自己为妻。
可见她穿过来的这个时间点真是太刚好了，正是浊息兽娶修元神女的日子。
对面的男子朝她走来，扶羽双手在膝上握紧，身体微微紧崩。
许是看出她的紧张，男子温和地笑笑，“你不用害怕，我知道你是为了修罗大陆才同意嫁给我的，但你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以后浊息绝不会为祸大陆。”
扶羽转开眼，轻轻点头，“那便好。”
她既不知道此人的名字，更不知道他们之前的陈年旧帐，现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好是少说少错，免得被他发现真正的修元神女已经被人冒名顶替了。
但今晚要如何度过是个问题，他留下来洞房吗？
扶羽说，“我今晚累了，想早些休息。”
浊息兽垂下眼，淡薄的唇边染上一抹苦笑，“我明白，你放心，我会等你愿意接受我的时候，”他抬起头，笑容可掬，“早些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扶羽见他走了，这才重重吁了口气。
这浊息兽对修元神女还真是一片真心，如果他今晚不走，扶羽还真是不好应付了。
说话，念初尘也跟着她一起穿过来，还有楚容，他们都去哪里了？
“他们都是跟着你穿过来，应该没有开启意识，变成了谁也不得而知，”衣袖里的萤晶兽飞了出来，落在扶羽手掌上，“现在大家都是怪物，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变成了谁。”
扶羽看见萤晶兽心情大好，“你怎么也穿过来了？”
萤晶兽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本来在你衣袖里待的好好的，你进入轮回之境后，我想走也走不掉了。”
扶羽抿唇笑，“还好有你跟我过来了，否则我一个人还真不知道如何应付。”
萤晶兽动了动唇，耷拉下脑袋，“我们现在被困在轮回之境里了，要如何回去？”
“我也不知道。”她通过轮回之境回到一万年前，不走完这一世应该是回不去了吧？
修元和浊息兽的结局并不好，最后修元为救修罗大陆而死，浊息兽殉情。
这当中发生了什么，扶羽就不得而知。看来她还要重新经历一遍修元的人生。
“既来之，且安之吧。”
这一夜，扶羽睡得并不好，一来这床太硬，她睡得不舒服，二来她要思考的问题太多，困意都不敢打扰。
以至第二天起来，她鹰勾鼻子上顶上一圈厚重的淤青。
婢女进来侍候她洗漱，扶羽见这婢女也是这副模样，也就见怪不怪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香香。”
听声音就是昨晚跟她讲话的那个人，扶羽洗漱完，勉强吃了几口早饭，便出了房间。
外面的世界果然气泽缭绕，根本看不清人事物。天地混沌，没有山川河流，四周一片平地。
这个世界有黑夜白昼，却没有太阳，灰蒙蒙的白天，像是阴雨的时节。
扶羽走到外面，细细打量着秘元息境，其实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院子，没有花没有草，也没有小湖庭廊，一间间堂皇的宫殿之间只有一条石子路，没有边限，也没有栅栏，息境辽阔，整个修罗大陆都可以称之为秘元息境。
此时天刚亮，婢女已经在石子路上穿梭，开始忙碌一天的琐事。
气泽缭绕的关系，扶羽看不清对面的人，对面的人也同样看不清她。
其中有两个交谈的声音引起了扶羽的注意。
“昨晚首领大婚，没想到还睡在了自己的房里，我一点都不看好这门婚事。”
“话不能这么说，首领一直喜欢修元神女，他根本无心争夺修元仙境，无非就是想让修元神女屈服。咱们副首领已经老大不高兴了。”
“副首领本来就喜欢首领，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罢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动修元神女，她可是这修罗大陆一顶一的美人，眼高于顶。”
“咱们首领长得也是丰神俊朗，我看他们挺有夫妻相的，就是不知道修元神女怎么想？”
扶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也叫美女？她现在才是名副其实的小怪物。
为了不引人注意，扶羽身体一转，快速走回自己的寝殿里。
萤晶兽说道，“看来这浊息兽对修元神女还很不错，我看你就踏踏实实地待在这里，天天闲悠自在也挺好的。”
扶羽撇唇一笑，“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萤晶兽突然扑哧笑了一声，“没想到这浊息兽还挺深情，喜欢就要争抢，我就喜欢这种性格，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也会坦白地说出来。”
扶羽瞥它一眼，她记得柔水也说过这样的话，柔水性格坚毅直白，敢爱敢情，所以最后即使林启楼算计了赤天，她依然为了他而死。
不是为一个刚烈的女子。
她抬手拍了拍萤晶兽，“你一个小小的兽类，还是好好修炼吧。”
萤晶兽哼了一声，飞回她的衣袖里。
本来带着萤晶兽只是想有了紧急情况，可以让它帮忙传个话，没想到倒给自己找了一个伴。
扶羽收敛了心思，想着昨晚没有睡好，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除了吃就是睡，扶羽在秘元息境几乎没有别的事可做，每天浊息兽都会过来陪她下棋聊天，还亲自做饭给她吃，帮她铺床，扶羽都快感动哭了。
她现在变成修元神女，神女丝重新回归，她不禁开始担心，再这样下去，她难保不会喜欢上这个小怪物。
担心归担心，扶羽还是挺喜欢跟浊息兽聊天，从他口中，扶羽知道了修罗大陆最初的历史，这是书上所看不到的——
据浊息兽说，当年天地混沌，本没有黑夜白昼，后来从天上掉下来一块石头，这石头不知道是什么，开始吸食这天地间的气泽。
导致气泽越来越少，仅剩不多的气泽吸收了天地精华，慢慢有了意识，在危险且有竟争的环境中也吞食了不少自己的同类，意识觉醒后就开始试着修炼。
经过了几十万年，天地有了黑夜白昼，吸收了自己同伴的气泽变得笨重，开始下沉，而靠着自己修炼而成的气泽轻盈，上升到天上。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修元仙境和秘元息境。
修罗大陆渐渐有了一些低级生灵，修元仙境尽心呵护，却不想秘元息境想统治修罗大□□处扩散浊气，使刚刚生长起来的生灵毁灭。
修元作为开天劈地后的第一个神女，也曾带领仙域对抗对秘元息境，但是战争一起，浊气四溢，连仙域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浊息兽说，“我本无心争抢修罗大陆，我只是为了你。”
扶羽看他一眼，亮眸薄唇，身材削瘦却是挺拔，如果不是长了一个鹰勾鼻子，或许能算是丰神俊朗。
他一只手悄悄地抚上扶羽的手背，她却躲开，“我已经嫁过来了，希望你信守承诺。”
“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浊息兽笑得真诚。
萤晶兽发出了一声感叹，“他真的很帅！”
“帅？”扶羽想不通，“他在你们兽类算是美男子吗？”
“天大的美男子，”萤晶兽低低笑起来，“就像千陌寒那样的美男子。”
扶羽莫名白了萤晶兽一眼。
寝殿附近扶羽都转遍了，今日实在无趣，她决定走远一点。可是外面气泽太重，她又怕自己找不到回来的路。
萤晶兽说，“放心好了，有我在，我靠鼻子识路。”
有了萤晶兽的保证，扶羽这才往更远的地方走去。浊息兽并没有刻意禁固扶羽，她的行动自由。
扶羽走出来实则是想观察这个世界。
但是走了一会儿，除了气泽浓重，周围只有几朵可怜的小花小草，在浊息中还无法生存，蔫蔫地耷拉着脑袋。
每个时期都会有每个时期的产物，浊息是开天劈地后的自然产物，它们的存在不能说错，但同样修罗大陆有浊息根本无法繁衍。
她摇摇头，正准备往回走时，身后有人叫住了她，“神女，了长来迟了。”
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听声音对她却是恭敬。这个时期的人模样都奇怪，扶羽很难分辨出对方的容貌，只知道对方是一个中年男子，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衫。
扶羽镇定自若，顺着他的话说，“来了就好。”
了长一阖首，从地上站起来，马上又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扶羽，“寒针属于带来了，请神女过目。”
寒针？
扶羽目光抬起，透过层层气雾，看到伸过来的手，指尖便一根金色的针形。不同的是，寒针细长，并不适合当发簪，只是普通的针形。
虽然变小了，其本质却没有改变，还是金黄通透。
扶羽猜不出了长带来这寒针的意图，她想了想，抬眸冷静地反问，“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了长当然记得，神女说过，秘元息境绝不能留，所以让属下在半月后带着寒针前来，神女要用寒针刺穿浊息兽的身体。”
了长倒是个实在人，扶羽一问，他便一股恼地讲了出来。
萤晶兽吃惊道，“这修元神女的心也太狠了吧，我看那浊息兽对她情深意重，她却对人家下狠手。”
扶羽拿着寒针沉吟。
从这副身体残存的意识来看，修元是喜欢浊息兽的，但她更知道，浊息一日不除，修罗大陆的生灵便无法生存繁衍。人类无法进步，这个世界等于走向毁灭。
从修元的意识来看，她也并没有打算苟活，杀了浊息兽，她也会随他而去，算是对他的一个交待。
浊息兽对修元一往情深，只可惜天意弄人，偏偏一浊一清，一个天上一个地上，造物者的法则是让两个相反的事物相斥，但相斥的另一面就是相吸。
就像当年的扶羽和念初尘，她想要拯救六天，他偏要一统六天，他的爱不及浊息兽深，也不如他痴情，可是扶羽也没有后悔爱过他。
这一路走回来，萤晶兽当真没有带错路，而且它会在不知不觉地离开扶羽的身体，飞出去很远探路，扶羽却一点都没有感觉。
她一路低垂着眼，心事沉重。
用寒针刺浊息兽不是不可以，但这一针刺下去，浊息兽必然当场身亡。想到那日他对自己笑，笑容干净明媚，神情透出谄媚与讨好。
这样的男子，让扶羽如何忍心下手。
叹了口气，再一抬眼已经走回了寝殿外面。
几个婢女匆匆走过，都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你说这次首领和副首领会不会打起来？”
“谁知道呢，我看他们吵得很厉害！”
“快走吧，别在修元神女这里待太久，免得副首领责难！”
秘元息境的副首领是一个女子，扶羽听说她办事果断，为人狠辣，就是她故意释放了无数浊息，让生灵涂炭。
想到这里，扶羽倒是有兴趣知道他们在吵些什么。
她左右旋首，趁着没有发现时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浊息兽的寝殿。
刚到哪里，便听见浊息兽怒道，“沉素，我告诉过你，不要再释放浊息伤害生灵，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
沉素哼笑道，“世昊，不释放浊息，你让秘元息境的百姓如何生存，你只顾着修元神女，可有想到我们的百姓。”
扶羽眸光蓦然睁大。
世昊？
浊息兽的名字叫世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