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虞行翡的好奇
当天光大亮时,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坐在窗边的人静静的看着在阳光下一路奔跑远去人,那身影轻快、矫健,蓬松的头发在阳光下像发着微光。
那是虞行翡没有遇见过的干净和活力。
房子的主人没有再问过自己什么时候离开。
让他在这里得以片刻喘息。
虞行翡人生前十七年,一直在父母欲望的裹挟下成长,直到成年后在海外游学这些年才感觉些许放松,但依旧被虞家所控制着。
那些和他有些血缘关系的人,学校的同学们,围绕在身边的人,还有,他的父母。身边的人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浓烈的让人窒息的欲望,围绕着纠缠着他。
父母给予的亲情带着对权利、金钱浓烈的渴求,不停的暗示驱使着他前进、攀爬。
这些都让他觉得自己深陷恶臭泥泞,无法清净。
年幼懵懂,随波逐流,年少高傲,成年后忍无可忍反抗的后果是什么呢,是来自至亲疯狂的控制。
他的父亲虞正初是幸运的,也是无能的。出生在金字塔顶尖虞家,天生拥有着一般人渴求一生都无法拥有的财富、权利。叔伯姑姑们在争斗中,要么远离、要么死亡、要么病重,只有各方面平庸愚钝的虞正初不曾被他们视为对手,反而能安生的一直留在权利、欲望、金钱汇集的星海市。
虞氏的最高统治者,他的爷爷虞韵章年纪大了,需要一个继承人。
可惜即使留在身边的,健康的孩子只有一个虞正初了,虞氏企业继承人的人选也不可能是他。
虞行翡想着父母向前的欲望是得到更多、恐惧失去。
为什么我要为了你们的欲望去妥协,去攀登呢?
驱使我自己向前的欲望是什么?
没有。
虞行翡找不到自己的答案,更厌恶被他人驱使。
虞行翡只想为自己而活。
他的父亲虞正初不缺女人,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他的孩子却只有自己一个。虞正初这可不是外人想的那种,会巩固自己孩子地位的好父亲。他的父亲找了一堆女人,却没有一个能怀上孩子,父亲以为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虞行翡却是知道真实原因的,那就是他的母亲翡云清。
父亲控制自己是为了得到更多权利,母亲则是为了控制虞正初,只要她永远是虞正初的合法妻子,她的孩子是虞正初唯一的孩子,那么她永远都是虞家人,享受着虞家给予她的一切。
这一切一切,都看在虞行翡的眼里。
两人心思各异,却又殊途同归。
等到自己年岁渐大,成年的他不再是会被父母亲情裹挟的年幼的孩子了。
想起一切的始端,那时自己才十九岁,刚从国外回来,发现自己的父亲会给自己下药!
哪怕知道他们对自己没有纯粹的亲情,虞行翡也没想过,把他们当敌人去过于防备着他们。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是虞行翡第一次,感觉极端的,被背叛的愤怒和恶心。
偏偏他的爷爷不久后,为他精心挑选的几家豪门世家的女儿们。
说是联姻,不过是资源交换、互助互利而已。
妻子人选自己无法选择,通过妻子家族帮助来得到的虞家,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虞家。
而且,为什么要为了虞家,他要和一个陌生人捆绑在一起?
虞行翡深深的厌恶着这一切。
“爷爷,我不喜欢女人。”想起那时被人和中了药的女人关在一起,那种屈辱感,虞行翡感到一阵恶心。
“没有后代,你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你也愿意?”
看着爷爷不满,微微皱了皱的眉头,虞行翡毫不掩饰他的厌恶,“如果这是爬上顶端的必经之路,那我宁愿不要。金钱、权利,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
“即使失去全部?”
“即使失去全部。”
“人活着就有想得到的。”虞行翡听到爷爷笑了一声,像是嘲笑自己的天真和可笑,“是人就有欲望,你的欲望不就是,不想被人掌控吗?”
“不论你想得到什么,想做什么,只有爬到金字塔顶端才是绝对的自由,才能抓住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爷爷,我确实不想被掌控,我想要拥有我自己的人生。”虞行翡记得当时的回答,“爷爷,您已经站在顶端了,您现在是绝对掌控者,您现在有没有后悔曾经的妥协?您得到您最想要的东西了吗?”
沉默了很久,虞行翡才听到爷爷继续说话。
“在虞家,不是你想就能过自己的人生,虞家可并不是只有你一个继承人。”
“我不在乎。”虞行翡没有一丝犹豫,肯定的回答。
空气再次静默下来,年老的掌权者神色晦暗不明,灰暗的视线下,虞行翡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之后,自己被父亲带到了这座灰扑扑的城市里,在这里的一家私密疗养院接受着“治疗”。
没日没夜的折磨、威胁让他妥协、听话。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月?还是好几个月,虞行翡已经分不清楚了,他只感到,心底暴虐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想毁灭所有视线跟随着他的人,想销毁所有发出声音的人,想把试图靠近他的人挫骨扬灰!
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一样。
妥协还是绝不妥协?
虞行翡选择,宁愿疯狂,也绝不妥协!
就当虞行翡想放任自己疯狂时。
父亲母亲比他先妥协,开始祈求着他接受正常的治疗。
隔着铁门,看着父母害怕又不得不靠近的样子,虞行翡觉得万分可笑。
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可笑至极。
康复心理治疗对虞行翡没有半分效果,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会时不时失控发狂,但至少学会了暂时隐藏暴虐的情绪,这算是进步了吗?
偶尔能正常交谈的样子,起码瞒过了心理医生。
虞行翡以前不是没想过逃跑。
怎么逃?
他无法长期待在国外,这样会引起爷爷注意,会暴露出老师他们的行迹。
而且,老师对他的帮扶,这其中的原因他还没有查清楚。
虞行翡从不相信没有由来的倾力帮助,不管什么原因,这些都是能被他利用的就行。
国外,根基尚浅,而且,原因未知。
待在国内,就永远无法逃离虞家的控制。
甚至他现在无法正常跟人接触,严重时甚至会窒息发狂,失去了自控能力,和发狂的野兽一样。
爷爷、父亲、心底的野兽都在等我认输。
这就是绝境了吧,一辈子躲在疗养院里当个疯子?
为什么我没有去死?
为什么我要逃走?
看着穿着不属于自己衣物的自己,虞行翡笑了。
原来我从来没想过向命运低头。
所以,这已经不算绝境了吧。
我想留在这里。
我好奇着,这里让我能喘息片刻的安宁,是不是也会沾染恶欲。
虽然已经见识过这间房子的狭小了,也有所心理准备,看着洗完澡的孙谨越靠越近,清醒状态的虞行翡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凝结平静的底部,正呼噜着涌现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就像是撕咬猎物前,潜伏着的野兽。
这张床勉强让两人可以平躺着,关了灯,孙谨看不清虞行翡的脸色,感知不到他的情绪,更看不到那双浅眸里的危险压力。孙谨对一切毫无所觉,盖上被子,劳累一天的身体,没多久就睡熟了。
沉睡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和身边的呼吸声。
虞行翡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震惊得无法掩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第一次,有人能这么靠近他,哪怕是以前,也不会允许有人挨得这么近,近到可以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近到可以感受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温度。
孙谨,是吗?
好奇这种情绪,第一次悄然涌动在虞行翡的心底,它抓挠着内心深处那份求知的欲望,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时时拨动着沉睡着巨兽的那片泥泞沉寂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