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争万世之名,又闯祸了?
“突然的宵袭,哪个人食腻。”
“这馍多黏腻,腰勿烟熏。”
“食煎的香皮,叉叼了鸡翼。”
“……”
张苍左手鸡翅右手猪蹄,吃的胡须都染上油脂。胡亥坐在对面,看的是头皮发麻。他拉过旁边的冯葵,低声问道:“他是不是刚从牢里放出来?不是说好的精通百家,才能无双吗?才能没看出来,饭量是挺无双的……”
“确实。”
张苍却是毫不在意,端起酒樽饮了一大口。这世间唯美食美酒,不可负。阳武现在也有铁锅,可庖厨不擅做炒菜。所烹菜肴是色香味都不沾,只是空有名头而已。论美食还得看黑夫府上的庖厨,老地道了!
“呼,饱了!”
“真不容易啊……”
“二位所为何事?”
“听先生说,你也懂算学?”
“略知一二。”
“哼哼,那我考考你?”
“也可。”
张苍也未往心里去。
这俩来头,他都知道。
胡亥,秦国少公子。自幼仗着皇帝宠爱,胡作非为。昔日在咸阳宫时,便没少闯祸。只是他很机灵,通晓律令还能写的手好字,所以很对皇帝的胃口。
至于冯葵,那简直就是咸阳城的瘟神。自其三岁开始,便无恶不作。这些年来冯毋择隔三差五就得拉着他,跑至别人府上登门道歉,偏偏有些膏粱子弟愿意跟着他混,闹得咸阳城是鸡飞狗跳。
现在挺好,都送来泾阳了。咸阳城也是难得清静,冯毋择更是连摆三天宴席庆祝。现在这俩倒是有所改变,一个天天嚷嚷着要出海寻找海贼王留下的财宝,还有个则是痴迷于医术。
这俩别的不说,还是挺尊师重道的。黑夫要建立学宫,兼并官学私学,囊括九流十家。他们都认为黑夫更适合担任祭酒,却没想到黑夫要将这位置让给张苍。如此,他们自然是很不服气。
没点本事,好意思教他们?
胡亥正坐以对,捧着书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雉廿三,兔十二。”
“你……偷题了?”
张苍却是轻笑,“老夫也出道题,今有兽,六首四足;禽,四首二足,上有七十六首,下有四十六足。问:禽、兽各几何?”
“禽……兽?!”
冯葵握着炭笔的手都在哆嗦。
“这两道题,老夫已收录至《方程》。若是二位也好数术,可带回去看看。为老夫这些年来苦心而成,共九个篇章。其中方田、粟米、商功、均输更贴合实际应用,其他几篇则略高深些。”
张苍取出蝴蝶书,放于食案。他昔日为御史,掌天下藏书,每年还得将各地官吏的上计簿册核验归档。他就想到以实用为主,从人口户数、粮食亩产、良田大小等方面入手,编撰成数书。恰好这两年他被通缉逃至阳武,每日闲来无事便潜心立书,这两年也算小有成效。
上回黑夫便出了几道题给他,他自然是轻松算出答案。而后便将这几道题都收录其中,恰好就有这道鸡兔同笼。只是他觉得这题太过简单,就稍做改动。
胡亥连忙将书拿了起来。
望着上面的题目,宛若天书!
“老夫听县君提及,说你有出海志向。可你要知道,这深海危险重重。且海上天气变化莫测,动辄便有数十丈高的巨浪;若离海滨太远,则难辨别方向。所以需要数术记录水文,而这些都与数术星象有关。”
“额?”
“老夫昔日拜师荀子,又在御史府呆过几年。天下藏书,老夫皆知一二。魏国石申所着《天文》、齐国甘德所着《星占》,故甘、石历五星法,唯独荧惑反逆行。律历星象占卜……老夫皆会。如此,担任这学宫祭酒可还算合适?”
“合……合适!”
胡亥满脸钦佩,连连点头。
他是真的服啦!
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今后他若能出海,必要带上他!
冯葵却是不屑摇头。
“你还懂医术?”
“素问灵枢、医经本草,脉书药论……皆是知晓。”张苍可不是在吹嘘,他是真的都懂,“是谓凡欲治病,先察其源,先候病机,五脏未虚,六府未竭,血脉未乱,精神未散,服药必治。若病已成,可得半愈。病势已过,命将难全。简单来说,有病赶紧去治。”
“……”
“……”
胡亥与冯葵对视了眼。
“祭酒在上,受弟子一拜!”
“孺子可教也。”
张苍捋着胡须,面露微笑。只要把这俩刺头解决,以后就都好说。他本就对官职爵位并无多少兴趣,他更喜看书,美酒美食美人亦不可负。
来至泾阳后,他水土都不服就服黑夫。黑夫待他极好委以重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的花销,一律记黑夫账上。虽然短短相处不过半日,张苍是感动不已。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不论黑夫要做什么,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去帮黑夫。
他问过黑夫。
县君所为,意欲何为?
拜相封侯,位极人臣?
效仿商君大规模改制,皇帝在世自然没事。可二世继位,君又当如何自处?这世道并非是你有理就行,一心为民的官吏被视作裹挟民意以下犯上。刚正不阿的御史被视作不尊皇权,这都找谁说理去?
秦律也有明文规定,禁止黔首讨论商议政事,更加不可评价秦国官吏好坏。简单说秦吏干的好,不能夸。秦吏干的差,不能骂。若是夸得多,那么秦吏便热衷于作秀。若是骂的多,那秦吏做事就会畏首畏尾。
这就是秦法!
听起来可笑,却偏偏有其道理。
张苍又举了不少例子,只为告诉黑夫。他做事还是要尽可能的收敛些,免得引起众怒。他所作所为的确是利国利民,皇帝自然很满意。可对很多勋贵而言,却是触及到他们利益。
自古变法者,可有好下场的?
李悝变法,自杀而殉法。
商君变法,身死而法存。
吴起变法,最终惨死。
……
这些人,能得善终的少之又少。最主要是因为他们为了变法,得罪了很多人。国君在世时,他们自然能高高在上。可国君一死,那就没了靠山。
如此,非智者也!
黑夫对此只是笑着摇头。
打铁还需自身硬,这道理他自然知晓。但他图的从来不是一世之功,而是万世之名。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他既已决定为秦效力,便绝不后悔。纵然会得罪人,他也在所不惜。
况且,他若与二世亲近呢?
他若与诸廷臣亲近呢?
现在很多廷臣都不喜县君……
以后,以后会有的!
黑夫说这话的时候很是笃定,张苍也就都明白了。黑夫要做的不是智臣,而是权臣。若能令大半的廷臣都支持黑夫,怕是连二世都不敢动他。
所以,黑夫并非是喜欢做伯乐。他是在为秦效力的同时,小心扶持着自己的政治资本。萧何、曹参、陈平、章邯……这些可都是能人异士,靠着黑夫举荐方能上位。就这份大恩,便难与黑夫为敌。
张苍还算了笔账,三公九卿平均年龄已超过五十。随着年龄增长,会愈发的力不从心。最多十年,必会有人主动告老归乡。他们不走,皇帝也会让他们走!
黑夫这呢?
最大的便是萧何,年四十。
黑夫则二十出头,年轻的很。
这便是最大的底气啊!
……
……
次日。
秦始皇坐在车内,伏案批阅。
这是二位丞相所撰名单,都是要派至闽中郡的郡县长吏。李信也发来文书,希望能速速迁徙人口。开垦荒地,炼铁冶铜。将闽中郡作为军需之地,保障前方粮秣运转。
扶苏在旁磨墨,缄默不语。
“迁民之事,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可先迁商贾、赘婿、亡人、隶臣妾、城旦舂、鬼薪白粲、司寇。如此,也够用了。还可问问军中,是否有人愿意留戍南疆。若确定留下,便可先行封赏。哪怕其妻子犯法,亦能赦免,先迁至闽中。”
“那免赋呢?”
“战后再免也不迟。”
类似的事先前就提过,南方边郡田赋暂更为十税一,同时一年两种。南征结束后,各郡县则免去对应年份的田赋。闽中郡,其实也可这么操作。秦国就是台战争机器,南征打响的那刻起一切都要为南征服务。
秦始皇颔首落笔。
“蒙卿,令人将文书发出。”
“唯!”
冯去疾和李斯推举的人还算尚可,有功将士的封赏处理的也挺好。他只需过目批复,便能省去不少事。
“张苍,呵……”
秦始皇冷冷轻哼。
他得到消息,张苍已至泾阳。据说还和黑夫把酒言欢,现在更是成了泾阳学宫的祭酒。刚开始黑夫说的好好的,他只是稍作改动,让学室官学私学并行。加上他的考核奖惩制度,皇帝很是满意。纵然有廷臣不满,那也得憋着。
可现在……这叫稍作改动?
学宫占地面积超过二百亩地,选的就是先前庸耕者住的地方。里面是有官学,弟子也有上课,但仅仅只占二亩地。其他房宅,全都是给私学准备的。主学室更是堪比离宫,足以容纳三百人!
好好好……干的漂亮!
秦始皇是又好气又好笑。
也难怪喜当初多次告诫他,凡黑夫所为必有其因。他若超过三天没动静,那就是憋着坏呢。
对他万万不可松懈,稍微放点权,他就能无限放大。黑夫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自诩:只要给我个支点,我就能撬起大秦!
他没吹嘘。
他是真这么干的!
挑选张苍为祭酒,秦始皇也觉得合适。毕竟张苍曾在稷下学宫混过,更是师从荀子。精通百家,担任祭酒是绰绰有余。
但是秦国并不提倡私学,关中各县更甚。昔日商君就曾提出:贱游学之人,推行壹教。韩非则认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之扞,以斩首为勇!
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秦始皇并不认为黑夫是恃宠而骄,他只是单纯好奇。
黑夫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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