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逃出生天
历经艰难,二人总算下了山。
但岛上不再安全,洞中也不可能藏身,褚南浔对比了几处,最后把迟贞带到山洞旁突出的岩石后面。
放在往常,迟贞绝对不会行此等龟缩之事,但现在多了个褚南浔,她就不得不谨慎了。
而且她有预感,在经过了一番上山下山的剧烈运动后,她的身体已经是一具空壳子,只需要一个引子,就会分崩离析。
就像崖壁上经久日晒的砂石,等待的,不过是被人踩上一脚。
她不害怕那一刻到来,只希望那一刻,是在把褚南浔带出平滩湖之后……
等了半晌,天已完全黑透,对岸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声,一条小船下水了。
随着小船越来越近,人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屈师兄,岛上关的什么人呀?怎么神神秘秘的,师父一会儿让我们来,一会儿又不让我们来的?”
说话人撑着船,声音很是稚嫩,大约是百里阁的新收弟子。
“不该问的别问!”面对询问,屈世俊难得露出了严厉的一面。
望着对面漆黑的小岛,又忽然一叹,以微不可查地声音说道:“关的是一个倒霉的人。”
五年前屈世俊刚刚入门,作为最后一个首席弟子,亲眼目睹了向千兰婚变的全过程。
之后褚南浔就被关了起来,罪名是对向千兰欲行不轨,这是向从阳说的,并没有人证物证。
之后的五年,屈世俊作为门派新人,每日在向从阳的安排下往岛上送饭,直到除夕那天,望鹤轩莫名失踪,他往岛上送了最后一次生活物资。
打那儿以后,他就再也没上过岛,至今已将近半年。
半年来,向从阳打定主意,认为褚南浔不可能逃出去,便不设防备,把岛上的守卫都撤了出去。
因为性格软弱,屈世俊一跃成为了向从阳在百里阁中最“信任”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被向从阳带着。
他也成为百里阁最清楚向从阳手段的人,甚至沦为打手,干了不少有悖良心的事。
常年累月的心理折磨,让屈世俊厌倦了走狗般的日子,曾不止一次地想偷放褚南浔离开,但碍于向从阳的威势,只能将想法放在心里。
就算他有本事救出褚南浔,也没有千足僵的解药,出了平滩湖,褚南浔一样摆脱不了被捉回的命运。
小船刚刚靠岸,对面又有一条船下水。
灯笼的黄光投射到来人的身上,离得太远脸看不清楚,但屈世俊知道,是向从阳不放心亲自过来了。
船行了不远,就看到向从阳冲这边挥手,屈世俊心领神会,让小师弟擎了火把,自己则取了船头的灯笼,二人先行上岸。
岛上黑灯瞎火的,连虫嘶鸟鸣都没有,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师兄,我害怕……”小师弟瑟缩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屈世俊身边。
屈世俊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岛上的是人,咱俩是鬼,哪有鬼怕人的。”
“咱俩为什么是鬼?”小师弟不解道,“师兄,我明明是人啊!”
“你说得对,”屈世俊目光暗淡,好半天才说道,“你是人,永远都是,做鬼的是我……”
小师弟更加迷惑,“师兄今天真怪,我娘有时候也这样,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问她,她就说这是大人的话,我要长大了才会明白。”
“你娘说得没错,大人有时候很复杂,经常词不达意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屈世俊苦笑道。
岸边有桨停的声音,舟子站在一旁照亮,向从阳闲庭信步地从船上走下来,就像逛自家的后花园。
“怎么样?”向从阳问。
屈世俊低头,“暂时没有发现,褚南浔不在岛上。”
“奇了怪了!这叔侄俩会飞不成?一个二个都凭空消失了!”向从阳面色微惊,随后吩咐,“你们俩再过去找找!”
“是。”屈世俊得了吩咐,领着小师弟到各处去搜寻。
周围湖水静谧,火把的光刚照出去一点,就被空旷的湖面吞噬。
“走,去那边看看。”屈世俊拍拍小师弟的肩膀,走到前面带路。
他们转了一圈,最后什么也没发现,便决定到山洞后面去看。
迟贞等候多时,听到脚步声渐近,立刻将鹊尾针捏在手里,准备随时结果来人的性命。
脚步声越来越大了,最后在石头前四五步的位置停下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次看到屈世俊的脸,褚南浔恨意难消,恨不能冲上去食肉寝皮,可迟贞就在身边,他不能冲动,否则一辈子良心难安。
迟贞知他心意,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改用另一只手持针,对准屈世俊的方向。
“师弟你到那边去看看,刚才我好像看漏了。”屈世俊朝湖边指了一个方向,把小师弟支使过去。
石头后面,一截红色的衣角垂下,屈世俊记得清楚,向从阳曾让他往岛上送过无数喜服,石头后面的人,应该就是褚南浔了。
迟贞本想出手,听到屈世俊的话不禁犹豫:莫非他有意放过咱们?
如果是这样……
能以和平的方式离开自然是最好的,如果对方有意放她,倒也不必拼死一战。
想到这里,迟贞缓缓放下了手。
褚南浔心跳如雷,他不知道屈世俊在耍什么花样?但在看到迟贞垂下的手后,也沉下心来。
正当他们放下戒备的时候,脚步声又响了,原打算离去的屈世俊忽然绕过石头,站到了他们面前。
屈世俊的本意是想看褚南浔的,全然没料到旁边还有一个迟贞,险些吓出声来。
“有什么发现没?”岸边的向从阳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迟贞又捏紧鹊尾针,褚南浔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屈世俊,只要屈世俊敢多说一句,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没有,师父!这里什么都没有!”屈世俊退了几步,食指朝后画圈,示意自己要离开。
他边走边说,只留下一个背影。
小师弟从另一边跑回来,“我这儿也没有!”
师兄弟一前一后往岸边走,向从阳站在微光里,脸上尽是微笑,屈世俊的心里却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师父,咱们……”
小师弟的声音戛然而止,天真的笑脸歪在一边,化为不可置信。
“处理了。”向从阳冷声道,随后在屈世俊的肩上擦了擦,指挥舟子回山去了。
能到平滩湖的舟子都是聋哑之人,不必担心泄密。
“是。”屈世俊领命,低垂的脸上晦暗不明,恭送向从阳离开。
泛黄的灯光逐渐远去,向从阳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岛上为什么起火,反正在他心里,绝对不可能是褚南浔做的。
处理同门尸体这种事,屈世俊不是第一次做了,早就驾轻就熟。
说到底,他跟向从阳是同一种人。
他把尸体拖进洞里,扔进柴火堆,看到从石头后面走出来的两个人,面无表情地问:“有什么东西要拿的?趁早,我要放火了。”
褚南浔摇头,被仇人所救,他的心情极度复杂。
屈世俊没有多言,从洞里翻出来一瓮炒菜的油,淋遍小师弟的全身。
小师弟的脸上,还保持着死时的惊讶神情,屈世俊觉得,他死时不会比这更好看。
闭眼一抛,燃烧的火把丢到了小师弟身上,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小师弟被烈焰包在中间,散发出焦糊的气味,屈世俊知道,这个味道不会比他更令人作呕。
白天才火化了望鹤轩,夜里又亲眼目睹了焚尸灭迹,褚南浔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怎么还不走?”屈世俊问。
迟贞不答反问:“放了我们,你怎么办?”
“呵。”屈世俊轻嗤一声,“你们就当我也烧死在火里了吧。”
他呆立片刻,又对迟贞说:“快出去吧,外面发生了大事,你去兴许还能救上一救。”
“什么大事?不会又是你们师徒挖好了陷阱等着我们跳吧?”褚南浔心中怀疑,始终忘不掉百里阁对他做的一切。
“出去就知道了,多了我也不好说。”屈世俊自知理亏,懒得辩解。
褚南浔和迟贞本来打算抢一条船的,现在拢共就来了两条,一条还直接走了,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总不能抢屈世俊的,人家好歹救了他们一回,主动开口让屈世俊搭一程吧?他们又不好说,毕竟人家也是要活命的。
洞内的火势逐渐变小了,屈世俊不想守到小师弟变成一堆灰,他走到船边,拿起摆在船侧的竹篙。
来时还是小师弟撑船,回程却只能他自己来撑船了,他握着竹篙,觉得有千斤重。
“你们走不走?”他撑了一篙出去,回身问岸上的两个人。
“你愿意搭我们?”迟贞讶异,“你就不怕向从阳像杀你师弟一样杀了你?”
“你们不懂我师父,”屈世俊将竹篙插进泥里,双手抱胸,“师父对尚未打败的人,常常怀有畏惧之心,因此心存戒备。对已经踩在脚底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所以我相对安全。”
说完看了褚南浔一眼,略带嘲讽道:“你也是。”
随后又将目光移到迟贞身上,“至于你,兴许是个意外,师父以为他把你踩到了脚底,其实没有,你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不知道师父看到你会是什么表情?哈哈……”
“不过,”屈世俊话锋一转,“百里阁等着你的,不单单是师父,还有更厉害的。”
“你好像对你师父没有多尊敬?”迟贞无意去关心那个更厉害的人,只觉得屈世俊很奇怪。
“呵。”又是一声轻嗤,屈世俊眉峰倒竖,“我到百里阁是为了习武的,他让我做的都是些什么?他毁了我,我无力反抗,嘲笑一下他又怎么了?你要去告发吗?”
原来如此,迟贞还以为屈世俊对向从阳有什么深仇大恨,原来不过是壮志未酬的不甘心罢了。
“放心,我不会告发你,我和向从阳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她边说边跳上船,又回头问褚南浔,“你也没有吧?”
褚南浔被问了莫名其妙,向从阳间接杀死了望鹤轩,又把他关在平滩湖五年,只要脑子不发昏,就不可能和向从阳关系好。
于是回道:“那是自然。”
然后跳上船,主动帮忙摇桨。
船行平稳,直到他们上岸,屈世俊都没有多说一句,径自回了百里阁的住处。
时间已近子时,下山多半找不到宿头了,两人一商量,决定去百里阁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