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兵临城下（二）
“柳川那个混蛋，他居然独自往南京进军了！”荻原气急败坏：
“我等还在费尽心力为和谈创造可能性，他却只要军功和荣誉。真是个混账东西！”说着一拳敲在桌上，把刚刚进来上菜的侍女吓得哆嗦了下。
等她出去，叔仁小声问：“您说的可是从杭州湾登陆的那位柳川将军？”
“除了他还能有谁？”荻原气哼哼地：“说什么将士们的意见，我看就是他自己想争功！他这样一搞，镇江以东各路都会拼命往前冲，简直拉都拉不住。”
“可……司令官阁下什么意见呢？”叔仁指的是松井。
“唉！下边已经在去南京的路上了，他难道还能把这些人拉回来？”荻原苦笑。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三个小时前。”
“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么？”虽然想到过，但这么快就面临敌人即将发动对首都的攻击，叔仁还是很震惊。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在荻原面前跳起来。
好在荻原仍然贯注于自己的怒火中：“镇江马上就要攻克，溧水也已经拿下，南京的南大门即将关闭。
到了这个时候才告诉我们和谈已经没有必要，这真是，叫人情何以堪？
全国上下都盼着苦战三个月的皇军凯旋，可他们居然还要把军队拖入更宽广的战场。
这些疯子，他们是真不知道中国有多大啊！即便有宏大的目标，难道不该慢慢蚕食？”
荻原心里一直认为占领富庶的上海和周边地区符合帝国利益，可以为远东扩大一块坚实的据点，获取更多资源，垄断东亚贸易线并保护台湾海峡的安全。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支持把战争拖上三年五载，用几千万日本人和几亿中国拼命。
他不是因为失去了和平的机会而懊丧，而是出于被陆军和将校们忽视、自尊心受到打击的愤怒，叔仁提醒自己注意这点，然后用小心的态度说：
“不过，如果真的能够攻克南京，对于皇军来说倒是一场大胜。先生似乎不应该这样生气才对吧？”
“大胜？”荻原重重地冷哼：“那些鼠目寸光的傻子，他们不过一介武夫耳，懂得什么？
占领是容易的，但后面要如何处理？他们还不是把烂摊子丢给我等？
唉，我真是为将来的事情担忧呵！什么准备都没有，部队已经断了补给，弹药也开始出现匮乏。
万一这个时候敌军展开反击连抵抗的阵地都没有，如何是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也不好说会遇到些什么。”叔仁想想：“那就是说……得通知对方停止和谈了？”
“正是如此。外相那边自会与德国人沟通、说明，宋院长这条线还得拜托叔仁君给他们个回话。
就说：由于战事形势的发展，一个月前的条件已不适合继续用于和谈，请他们耐心等待帝国政府讨论新的内容之后再行通知。”
“明白了，我把消息传递过去，但要留有余地，不把大门关死？”
荻原嘴角往上：“正是，叔仁君真是心有灵犀呵！”
“他妈的这群鬼子，简直贪得无厌，太可恨了！”小杜拍案而起。
苏筹斜了他一眼：“你省省力气好不好？对他们你还抱着什么幻想？早该料到是这个结果！”说完问叔仁：“这么说，南京之战是无法避免的了？”
“虽然此战无法避免，但荻原的话里透露了几个关键信息我觉得非常重要！”叔仁说：
“第一，日本参谋总部并没有近期在大陆扩大战争规模和范围的计划，所以他们上层官僚也是措手不及！
第二，日军经历苦战其实消耗很大，虽然有国内源源不断到来的补充，但是失血量应该已经远超他们的设想，不仅人力，而且物力、财力都是如此。
他们内部应该对战、和有不同的声音，如果出现失利，要求和平的力量就会抬头！
第三，前线日军粮弹补给已经出现困难，虽然很多城镇被占领，但他们目前还无法立即在这些地区靠掠夺解决后勤需要。
我军只要坚持下去造成对方继续流血，最后结果还不晓得谁会输！”
“耶，有道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想到你石三先生做生意一把好手，分析起来也能头头是道，真叫我等汗颜。”
苏筹想想：“你这些意见我立即转达给戴先生，请他斟酌上报。”
“嗯？”叔仁抬头看了他一眼，摆手说：“不妥，你就说是自己的分析好了，不要把我牵扯出来，否则以后可就不方便帮你们做事了。”苏筹大笑说那好，如你所愿！
回去的路上，叔仁叹息。舒龙不知他为何不高兴，问：“你这是怎么了？”
“南京是守不住了！”
舒龙瞪着眼从后视镜里看他：“这还没攻打，你就这样断定？”
“看苏筹欲言又止的样子，哼！八成他早知道，那些人根本没打算认真守城，只不过碍于民意所以做做样子罢了。”
叔仁感到痛心：“唐老总估计也知道这点，帮着做样子点缀，估计最多也就守一周时间。”
“才一周？”舒龙难以置信地叫起来：“报纸上说首都御林军十万严阵以待，怎么也不可能只守一周吧？难道这些国军仗越打越不行，那可都是花大价钱养的精锐呵！”
“我自然也不想这样，”叔仁苦笑：“咱们看结果吧。但愿我是瞎想想多了。”
李二出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离开，不得已只好穿戴整齐，待空袭警报结束后出来往后宰门，去找魏蛟和宋警官想办法。
城外的枪炮声已经清晰可辨，甚至有炮弹飞进城内。街上到处都是惶恐不安的人群，某某处又炸死几个、某城门被炮击又塌了多少商铺之类的话在人们中流传。
李二出不以为然，他认为这些消息不大可信，难辨真假没必要理会，赶紧办自己的事要紧。
他步履匆匆走在街上，一身不同于中央军的蓝灰色德式制服、黄牛皮武装带和毛瑟短枪枪套、涂髹成黑灰色的钢盔和矮靿牛皮鞋很引人注目。
不断有女性投来惊奇的目光。李二出尽量不看他们，低头赶路。
谁知离着目的地还有两、三里远近，突然警报声又起。路上行人惊恐地四散奔逃，李二出朝前看看，横下心不管敌机要闯过去！
他加快步伐，后头有个巡警大叫着挥手让他躲避，见这当兵的毫不理睬，只得摇摇头自己躲进阴影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