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七月八日
“没办法,虽然生在幅员辽阔的大国,可就剩这点自豪感了。”季同耸耸肩:“连贵国这样的友邦都觉得我们打不过日本,还能让我说什么?”
马克张张嘴,最后说:“可数字摆在那里,你们的工业能力和日本相比差太多,就算有德国帮助,杯水车薪。”
季同调过脸来看他,轻声说:“中国人有句话:礼轻情义重。谁帮过我们,我们记在心里,不会忘记的。”
“我明白。”马克点头,又放了张肉片在嘴里嚼着,停了停说:
“个人观点,最终元首还是要和日本站在一起,我们大家都不以为然,但他固执得很,贵国最好早些有这个觉悟,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是因为元首最终还要对苏联作战吗?”
马克不知可否,却说:“如果贵国击败日本,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两人直喝到酒瓶已空,马克红着脸晃悠悠送季同出门。
“你明早起得来吧?”季同担心地问。
马克咧开大嘴笑:“放心,日耳曼人的生活就像上足发条的钟表那样准!”
“嗯,要是日本人办事也像德国人这样准确就好了。”
“哦?他们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抱怨?”
“我们永远警惕着,谁知道那帮小鬼子什么时候突然发疯了杀过来?他们今天和你拍着肩膀说‘哟西’,明天在他眼里就是‘巴嘎’。嘁!”季同摆摆手:
“说不定一觉醒来,最大的标题就是‘日本人进攻北平’,也未可知。”
“还不至于。”马克挥手,然后神秘地说:“第三帝国驻东京大使馆分享的情报,日本陆相说老兵复员、新兵交替要到夏末才能全部结束。
对于趁着目前天气干爽发动进攻的意见,他回答目前的兵力仅有半数抵达,且尚未完成休整和环境熟悉,现在进攻是莽撞和不谨慎的。
所以你看,我估计到秋天日本人才能完成预定兵力三分之二的投送,这就是为什么陆相一再要求海相全力支持陆军运输的原因。
另一方面呢,海相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他想的是以海军为主力拿下上海的控制权,因此对北进察哈尔、河北哼哼哈哈拖沓敷衍,总是说要谨慎、要谨慎。
明白了吧?一个国家的军队有两种不同声音和意见,我看不出它有多么值得重视和信任的必要。将来,日本人一定在这件事上吃亏!”
“你的意思是,他们秋天前都没法开打?”
“以德意志军人的眼光来看是这样,如若不然,定是日本人疯了要自取其辱!”马克肯定地说:
“以日本当前的军事和工业实力,是无法同时满足南、北两线作战的。在一百公里正面突进,和在上千公里战场上对决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日本某些将领很奇怪,他们大约升迁过快,还没有适应从校尉军官到将军的转变,因此说话、做事显得很幼稚。”
季同笑起来:“但是你的元首似乎很欣赏。”
“不,元首只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东方盟友。”马克解释,然后又说:
“我个人其实并不赞成元首高看日本人的策略,相反我觉得他不了解中国,仅仅把它当作是下蛋的母鸡。
而日本人之所以显得在东亚独树一帜,不过因为中国的虚弱而已。你们一旦强大起来,只需要接近现在日本的高度,全世界各国的领袖都会抢着同贵国交好。
德国不会主动断交,是因为我们有很多优秀的军人和政治家都明白这一点,但可惜,执政的、做最终决定的,不是这些人。”马克无奈地表示。
尽量控制着自己离开宾馆,走出不远树后走出一人,轻声道:“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去扶住他!”马上有两个人从他后面跑过来左右搀扶。
“你怎样?让他们送你回去休息吧。”原来是江海早就带人在这里等着。
“我有没有落下什么问题没问?”季同这时候才开始觉得酒力上头有点站不住了。
“没有,你做得很好,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回去好好休息,明天……。”
他话还没有说完,季同已经忍不住示意那两个人扶着自己快步走向道边,然后大口地呕吐起来。
江海走过来将自己的手帕塞在季同手里,对那两个人说:
“扶他回去,你俩就留在那里照顾,明天中午他要是醒了,给他去食堂打些病号吃的面条。等他吃完再回来报告。”
“是,明白了!”
季同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马克和他说的话。他其实并未醉得那么厉害,毕竟清酒这东西在日本也不是没见识过。
他躺在里屋床上,两个特务在外间低声说话,季同假寐着脑子却停不下来,他把刚才马克的话又回想一遍,努力找出其中的要点,避免自己醒来后有遗忘。
忽然又想到三哥通过香港和德国人做的武器、弹药和零部件生意大概以后会越来越难做了,可惜的是自己在山上,无法告诉他这些消息。
而且中日一旦开战,可以想见那些车辆、设备甚至燃料的来源也就中断了。想着、想着,他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他又回到三河原,大哥笑呵呵地看着地里的庄稼,然后五哥出现了,惊慌地喊:“快跑,日本人在上海打仗啦!”
这时候三哥不知从哪里跑来,端着刺刀冲锋,却忽然胸前出现个血窟窿。那窟窿越来越大,季同吃惊地让他快跑!
手一挥,人醒了,没遮严实的窗帘间透过来明亮的阳光,天已大亮,是个山上难得的晴朗日子,外头传来雀鸟的欢鸣。
离开周家桥时仲礼心中烦闷,连被叫回来相亲的郭大林见了他这脸色,也不敢露出几分喜色,只默默地骑马在后头跟着,和小春低声说话。
橘红第二胎生得不爽利,孩子倒没事,大人却不知为何总是下血,沥沥啦啦拖了许久也治不好,四妹和艾玛都摇头,让他准备后事。
仲礼这次回来见她那模样,也没了和阿韵调情的心思,满腹惆怅不知如何是好。小通寺那边已经在祈福了,但只怕她命数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