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临时任务(一)
因为担心他吃不惯西餐,叔仁特地找了个安静的苏州私家菜馆。当他们坐在雅间里,叔仁告诉兄长这顿饭大约每人八十五大洋,把仲礼吓了一跳:“那……李三牛他们?”
“没事,在外面由洪琳照顾着,他们那边是每人五元的标准。”大卫赶紧告诉他。
“这也差得太多了。”
“但这就是上海。”叔仁叹口气:“在这里,你要每天花上千大洋也可以,但全家菜金只有一角五分甚至借贷度日的人却占了半数。
即使如此,每天还有数以千计的人往上海跑,因为这里有生计、有机会,因为在租界里可以躲开战乱和税收。”他看看仲礼:
“哥,咱家在三河原上的做法只是个例,加入公司就有三河农业代缴征税,加上咱们用的高产种子,纳完税农户和公司也还能有富余。
可走出霍县,甚至只要走出三河原,有几家不被赋税压得喘不上气?这就是当今社会现实。
你提到会议上那些人不肯裁减地方武装,还有个重要原因是这些武装里容纳了绝大多数不擅长务农的人,或者不愿再回去刨土的人,裁减了他们回去干什么?
还有地么?还这样老实交租子、纳税?他们不愿意,岂能不闹?那些土豪正好要用这种人来维持自己在乡里的权威,两下里互相依存。
你看吧,最后这个整军,定是虎头蛇尾,或者最终被地主们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改个面目继续下去。”
“唉呀小五,我发现你这几年历练得眼光越来越毒辣了。”仲礼笑道:“不过是好事,多了些沉稳和思考,少了少年的冲动和盲目。”
“你也不坏,更像个带兵的将军。”叔仁不示弱。
“你们哥俩不要互相吹捧了,我听得肉麻。”大卫插进来问:“你们回答个问题,上校和将军的差别是什么?”
“唔?难道不是军功么?”兄弟俩几乎异口同声。
“要是这样简单我还会问?”大卫连连摇手,然后告诉他们:“从少校到上校,属于军队里的中层军官,考虑的是中、高级战术指挥。
将军不同,指挥的部队人数更多、展开军事行动的地域更宽广,有更多兵种配合,需要考虑整个纵队的攻击、防守和防御。
同时还要有一定的政治观念和大局观,理解局部服从整体、团队服从全军目标,并能坚守这个信念。”他说完看看听呆了的二人,笑着解释: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十年前我在秦皇岛游玩时认识的一位美军中校说的,这位马歇尔先生当了二十多年军官还只是个中校。
当我就此开他的玩笑时,他问我知不知道中校和将军的区别,然后说了这番话。”
“别说,这话很有见地!”仲礼点点头。
“当然,因为据我所知他现在已经当上将军了!”大卫说完指着仲礼:“如果你守住三河原这个堡垒不动摇,我敢打赌你会晋升将军!”
“借你吉言,不过我是为了保乡卫国,可不是为添几颗星星。”仲礼说完叹息:“看看江上那么多军舰,竟没一条是我们的!
赶走全部帝国主义,要多长时间,得牺牲多少人?大哥总是念叨‘千万别打仗,只要三年就好’的话,我真想给他三年呵!”
屋里一时沉默下来。
从接到叔仁电话得知季同要回来,全家上下一直在殷切地盼望着。但是旧历年过完,几家的喜事都办完,季同还未着家。
寿礼有些不安,给各处码头、渡口、税关都打了招呼,可还是没个动静。
“这小六儿,是去哪里逛了?”他不禁有些恼火。
修械厂的路厂长打个电话过来,催问李欢去接人怎么还没回来?寿礼苦笑,这个没回来,那个也没回来。
旧历年他怕二妹子(槿儿)太冷清,就叫孙嬷嬷派车去接了她来家里住几天,和云茵做伴玩耍。
四天前他以视察三河尖备荒抗旱的名义,送槿儿回了家,又在她家里住了一晚,那时还嘀咕来着,说大耳朵出去挺久了,咋还没回来哩?
想到这里寿礼有点坐不住,他连忙给通达码头水警队打电话,打算让付成派几个人到对岸去找找。
谁想一接通就听付成在电话里叫:“大先生,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哩,可了不得!”
“出什么事了吗?”寿礼马上紧张起来。
“我这里都住满了,没地方啦!”付成诉苦:“李队长带了七个人来,六爷他们又是三个。您要不派车来接,我这里一半的弟兄今晚都没床铺睡觉!”
“啊?”仔细问后,寿礼才弄明白,原来不知道为什么季同半路遇到李欢,两拨人结伴从润和镇渡河,过来以后催着付成借出一间通铺来,个个倒头便睡。
“诶哟,看来是累坏了!”寿礼马上又给周家桥的运输公司打电话,请他们派辆卡车去码头上接人。
后来大家才搞清楚原委。
原来季同到太原把信交到太原绥靖公署之后,他想着河北就有日军,不如将田晴(花田晴子)送到日军军营,然后由他们通知其父来领人,于是走井陉道来到正太铁路的起点正定。
在这里季同将打算把田晴送回的主意说出来,那姑娘却死活不肯。
“我根本就不记得日本,也不记得生父,我怎么知道来接我的是什么人?”她说:“你要把我交给军队?那我更不同意!”
“这……。”季同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出,很尴尬。
刘犇过来解围:“那,姑娘有什么打算?你是想跟着陈长官去南京?他可是有太太的人,带你回去不方便。”
“我宁可给他做妾。”
“啥?”季同和刘犇都差点跳起来。
“不、不,这个……我做不到。”季同赶紧摇手。
“为什么?我看你们很多中国官员都纳妾的,难道你嫌我难看,或者我是日本人?我可以不做日本人的,你不是说江校长的夫人就放弃日本国籍了吗?”
“不,不是因为这些。”季同涨红脸:“我是军校生,不能纳妾,否则……我会被一脚踢到山沟里看仓库去的!哪个老师喜欢不听话的学生啊?”
“你说的也对,可我怎么办?我不想回去。”田晴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