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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电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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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终于停了。太阳一出,大地上雾气蒸腾,从花朵到高山无一例外地裹了层浓密的白纱。

    但是白纱散去,韩旅的士兵们惊恐地发现敌人已经端着刺刀离阵地不过百步之遥。

    “淮西营在此!”他们高喊着冲向对手,吓得韩旅士兵像群兔子跑得满地都是。

    从河口镇到观音庙,韩旅全线溃退。得到郝大牛和罗芳两个大队增援后,陈仲礼挺直腰板、胆气豪迈地下令夺取河口、岔路、宋店和长集。

    韩旅长如惊弓之鸟一路南逃,结果他跑到固镇时被“恭候”在这里的四十二师逮捕,随从也都被缴械。

    逃到众兴集的武庆洲听说这个消息惊出一身冷汗,看看自己身边只剩下几十个人,叹口气派人打着白旗来见罗芳,提出交出部队并保证以后不再与陈家为敌。

    罗芳和他见了面,让他指认韩旅长贪墨军饷、杀害无辜、与土匪劣绅勾结残害百姓等六条罪状,然后将他暂时安置在五塔寺听候发落。

    宫团长比较油滑,他早感觉这仗打不下去、打不动了。

    当得知城里来了援军(熊大眼携陈玉虎、高飞两个中队,及卢天和的守备连进入县城),他就偷偷派亲信和城里联络,谈好自己辞职,将部队交给县治安大队并由县里安排后续主官的条件,之后收拾细软回巢湖老家去也。

    仲礼指定黄富民带队前往宫团,在卢天和配合下将其缩编为营。余者通过考核淘汰、遣散一半,剩下的组成独立大队接受整训,不合格的再汰去一半。

    县长行文到了蚌埠,韩旅长(团长)也被解送到这里。军事法庭很快就审讯清楚,宣布了他的死刑。

    对刘主席来说,一个不服从命令、屡屡挑起战端祸害地方的军官,正好拿来体现自己的执政能力。自己找死,能怨别人么?

    去掉绊脚石,三河原的各项事务和大小工程立即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但是另一块大石头始终压在寿礼心口,这就是农学院的气候专家们一直提醒他的下半年发生干旱的预警。

    美国人“为了友谊”赠送的三千只来亨鸡,给刚开门的长山养殖场带来了欢乐。

    寿礼特地乘坐同样是美国人赠送的福特汽车去参观,还和来指导养殖的美国技师博尔特合影,然后他来到高塘博爱医院看望养伤中的徐井根。

    进门就看见有个学生装的姑娘在给他喂水。寿礼夸了他一通,然后告诉他因为这次保护博士和学生们有功,奖励他河东四十亩地。

    “地有佃户给你种着,你娘我也派了个嬷嬷去照顾,万事不必操心,好好养伤便是。”勉励一番寿礼出来,悄悄问朱莉院长:“这女学生是怎么回事?”

    “他救的。”朱莉眨巴着眼睛笑着回答:“要嫁给他。”

    “啥?英雄救美了,就要以身相许么?”

    “不是,是她……被摸了这里。”朱莉指指自己胸口。

    寿礼懵了,扭脸看旁边的实习刘医生,她赶紧回答:“徐排长只顾救人了,没注意手放在哪里。可小姑娘不干了,说什么都要嫁给他。

    这些天一下班就来这里伺候,您瞧,明明还有只手可以动,非要给他喂不可。亏得徐排长好脾气!”说完掩口就笑。

    “哈哈!”寿礼没想到还有这出,抓抓头皮说:“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等福气,你和他说有什么现在都得给我憋着,话不能说、手不能拉,别忘记他还是个兵!

    等出院了叫他来找我,那时候再说这个事儿!”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这事不坏,但俩人差距太大。

    徐井根家里日子好过多了,可毕竟还是农民。女大学生能不能接受?这得找人给她讲明白才行。嗯,交给江媒婆,就这么定了!

    江阿松从学校回到家里,颇有些疲乏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家中农,以前算是勉强能温饱。

    现在她父亲江贵有经徐七介绍加入农业合作社,种上农学院的高产稻,一年下来收获惊人,不仅够吃,还拿余粮又换了五亩地,还上农学院的稻种后,签下契约收养了养殖场一头小母牛。

    江家现在有两个雇工,农忙时再雇些短工也就够用了,不过她母亲还是乐意跑出去做媒婆生意,说不为收多少钱,就图个好心情。

    江阿松从河南师范毕业回来在中学里教书也有份收入,一家人过得自在高兴,只他父亲有时郁闷,因为没有儿子的缘故。

    他们早先有过两个儿子,都在饥荒和疫病中早夭了。阿松知道妈妈成天给人做媒,既是想在忙碌中忘掉那段苦日子,也是希望行善积德让儿子们投个好胎。

    她走出房间在井台上打水准备洗脸,父亲正在牛棚里抚摸那头小母牛,瞧见了说:“阿松,今早有个小伙子来找过你。”

    “哦?”江阿松惊讶地回过身,想想问:“爸,他长什么样的?”

    “穿个长衫,个头不高,倒蛮结实的。”江贵有停了下:“看上去稳稳当当,应该是个识字的,反正不是农民呵。”

    他这番描绘让女儿既哭笑不得又莫名其妙。咦,这会是谁呢?她眨巴眨巴眼睛,又问:“那……他说话可有口音?”

    “没有!”老人肯定地回答:“倒像本地人,问我小学校怎么走,一说他都知道。”

    “奇怪!这人既是来找我,怎么不问中学校,反而要去小学?”

    “他说要去拜会顾校长,说他俩是多年的好朋友哩。”说完江贵有丢下女儿继续发呆,他忙自己的去了。

    阿松端着水盆回到屋里,洗完脸将收紧挂好。关好门换下汗湿的衣衫,这才觉得清爽些了。

    这鬼天气,下完雨后闷热潮湿,一连好多天如此,现在大太阳一出倒是不潮了,立时燥热得让人耐不住。

    她拿着扇子却觉得风都是热的,伸手解开衣襟最上边的钮子,露出颈下不曾晒到的雪白的一片。

    忽听院子里有动静,伸头从窗户朝外瞧,见是顾兴安领着个陌生人。哟,不会就是爸口里说的那个小伙子吧?

    “顾校长请进,蓬荜生辉呀!你等等,我去叫阿松。”江贵有殷勤地请他们进院子,又大声喊阿松说有客人来找。

    江阿松开门出来,衣衫钮子已经重新扣好,笑盈盈地问:“校长,你怎么亲自来了?”

    顾兴安指指背后:“喏,我顺路就领他过来,你不认得了吧?我都差点认不出!”见江阿松愣着,笑着介绍:

    “柒铭的二哥陈同心,咱们小时候一起在池塘边耍,他掉进去差点淹死,还记得不?”

    “哦!”江阿松恍然大悟:“那次是陈仲文下去把他捞起来,结果发现那池塘才到他胸口深,是这样吧?”

    “对、对!”陈同心尴尬地承认。三个人都哈哈大笑。

    “啊哟,你是陈同心呀?长得一表人才了嘛!”江贵有惊讶地上下打量半天,赶紧叫雇工找凳子来:“就在这核桃树下面坐吧,还荫凉些,屋里太热!”他说。

    顾校长和陈同心连忙谢了,江阿松给他们泡茶。大家一通忙,同时嘴里问着陈同心的情况,得知他从上海回来,被商社聘做电工。

    江贵有不懂电工是什么,后来总算了解到电灯、电话、电报都要用电,没有电工不行,眼里便多了几分留意和关注。

    他觉得顾校长在场问题不大,嘱咐了两句就匆匆出来找自己老婆子,着急想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她听。

    院子里就剩下三个年轻人,五十来岁的雇工老庆叔在后院忙碌,只听到前边他们叽叽喳喳有说有笑地,摇摇头说:“年轻就是好呵!”便不再理会。

    说了会儿小时候的趣事,顾兴安先起身告辞,说:“我先回去了,咱们还有聊的时间。”

    “哈,你是想自己屋里的人儿了吧?”陈同心开他的玩笑。

    顾兴安脸红了:“她怀孕啦,我妈说可能是男孩哩,叫我每天早点回去……。我先走,你们再聊会儿呗。”

    送走顾兴安,陈同心回来重新坐下,微笑说:“他呀,还是那么传统。”

    “骨子里的,不过已经改了不少,也算有进步!”

    “哟,没想到你还会夸他。”陈同心惊讶。

    “我们一起的同事还能不知道?从建小学校到中学校,他又到省城参加校长培训班,回来后果然变化很多,明显眼界不同!”江阿松说:

    “以前什么事他都自己琢磨,现在知道把大伙儿召集起来一起商议再决定,所以你看人还是能进步,就看主观意愿如何。”

    “嗯。不过我敢肯定,当别人溺水的时候他还是会在岸上旁观,不会主动跳下去救人的,这恐怕是本性,很难改!”

    “人总是会变,有的快、有的慢,多给他点时间。”江阿松看看他抿嘴一笑:

    “还说救人呢,你那个恩人因为生活不检点和私自与日本人来往,早被陈寿礼赶出三河原了。你可知道?”

    “我刚回来就听说了,为此还和大哥争论了一番和日本人做生意的问题。

    不过我同意他说的,为民众、出于公务,在获得授权前提下的生意往来是可以的,但为个人好处私相授受那就是错的。

    陈仲文擅自结交日人,又辞去公职接受其买办职务,这是不能容许的错误!”他说着停下来,转身看看周围。

    这是个三岔路口,周围是池塘、绿萍和蒲草,太阳正在西斜,塘边各种虫鸣蛙叫此起彼伏。

    热气还在四周围荡漾,他看见余晖下一串汗水正顺着阿松的脸庞淌下来,她漆黑的眼里有一粒金色的光。

    “我要到粮店去买点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价钱?”他移开目光忽然说。

    江阿松愣了下,觉得心要蹦出来,呼吸十分局促空气似乎更憋闷了。“你要买什么粮食?红米还是白米?”

    “红米什么价,白米又怎么说?”

    “红米一石十八元五角六分钱,白米二十二元四角三分钱。”

    “如果买一半红米、一半白米,二十二元整卖不卖?”

    “不卖!”江阿松上前一步,惊喜地颤声问:“你真是电工?”

    “我不像吗?”陈同心笑了,一个字、一个字说:“我真的就是电工!你好,蓼花同志!”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陈同心轻声说:“从今天起,霍县县委正式和三河原支部恢复联系,欢迎大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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