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接头
河口守军报告户家镇等三地被占领,让武庆洲惊疑不定。这是他辖区的大后方,岂有不顾及之理?
正想应对办法的时候,又一支三区武装出现在离河口只有十里地的双堰,这下他可坐不住,带着一个加强连匆匆返回河口,其余部队只得原地待命。
正准备调集部队先夺回双堰,忽然天下起雨来。
这雨时大时小,却一直未停,持续地不断下来,武庆洲瞧着漫天淋漓的雨丝无计可施,只好在等待中度日。
而韩旅长那边也打打停停,最后终于在士兵的抱怨和抗议声中停顿下来,等待天气变化、地面干燥。
相比下宫团长狼狈多了,他驻在城外不说,周围到处是沟渠湖塘,又湿又冷。
没办法,他只好下令把队伍撤到北边李家庙、骆家庄一带集结,对县城的围困已经形同虚设。
陈同心和弟弟(陈柒铭)分手后并没直接回西陈家集,他到高塘去看了看,瞧着那边动工兴建的矿区发会儿呆,然后又到范家桥、周家桥看看,最后来到凤凰坡码头。
凤凰坡现在主要是同对岸的润和镇、韩营之间人员、货物往来,在上游周家桥那边通达码头扩建工程完工之前,有些下游的货物也要从这里上岸。
今天因为下雨的缘故,码头上没什么客人。
陈同心走进候船室看看,然后来到售票处门前敲敲门,里面有人说进来,他推门便看见一个穿着粗蓝布工装的男子,左臂上系条白毛巾,正在吞云吐雾。
“你找谁?”
“哦,我想买去西陈家集的票。”
“今天不开船,天气不好。”那人有点懒散地回答,然后上下打量他:“你是办事还是探亲?”
“探亲,或者说回家。”
“哦?”那人坐直身子:“你是哪家的?”
“陈柒铭是我弟弟,我是他二哥陈同心。”
“哟,那不是陈老爷一家的么?”汉子马上起身,伸过手来:“黄敬,我是开船的。”
“哦?”陈同心握着他的手,注意地看他:“请问是船长还是桨手?”
“咱们船是烧煤的,不用浆。我是舵手。”黄敬回答完,拉他进来并将门关好。
“黄敬同志你好,我是老板派来和你联络的。”陈同心轻声说。
“可算把你等来了,我还以为得县城解围以后自己去接,没想到你找上门来。”黄敬说着塞给他一张纸条:
“这个是船票,咱们马上动身。”说完伸手拉了下身边的绳子。
外面挂在檐下的小铜钟当当地响,然后就看到小火轮船舱里出来个人挥挥手又不见了,然后烟囱里开始冒烟。
“那是我的伙伴,也是咱们的人。稍等锅炉开了他会通知咱们。”
“这码头上没有军警吗?”陈同心惊讶。
“有水警和税警,不过这船是陈家的他们都晓得,所以不会怀疑。咱们和县城交通都用它,很方便!”
黄敬说完从窗子看看警察派出所方向,笑道:“下雨时他们都躲着,不会出来多管闲事。”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陈同心感慨了一句:“张老师回去说三河原对咱们友好,县委的同志们没一个相信,不料居然是真的?”
“互相倚靠、共同生存。”黄敬笑笑:“陈家在本县不算很有势力,比起除徐、李、周、张差得远,但是他们善待民众、借重武力也算站住了脚。
可他们也有缺陷,比如缺乏主张和长远目标,不善于管理和协调,缺乏人才。
所以他们和我们是种互相依存,红色力量只要不冒进、过于显露,他们就可以包容甚至共事。
这就是为什么在保安团、自卫团和警察治安大队里有那么多咱们的人的原因。
你看这次打击土匪陈天魁部、打击反动军阀韩旅,双方不是配合默契?咱们在城里的同志也松了口气对不?”
“有道理。”陈同心点头。他知道现在县委为方便和安全起见,已经从城里迁到西湖边陈家控制的北庙地区,他就是从那里出发的。
“这些行动都掩蔽在陈周、陈韩的矛盾下,可以说很巧妙。对我有利,对陈家也有好处。”
“正是如此!”话音刚落,小气轮“嘟嘟”地叫了声,黄敬表示船准备好可以走了,出来锁好门领着他往栈桥走。
这时一个警察从派出所出来,站在门廊里大声问:“黄师傅,这下雨呢还要跑船?”
“没办法,”黄敬摊开手指指身后:“陈老爷的亲戚!”
“哦,哦!那你快去,注意安全!”那警察连忙敬个礼,叮咛了一句。
“瞧见没?”黄敬笑笑,扶着他上了甲板,和助手点点头:“许小龙,我叫他大龙,自己人!”
许小龙黝黑的脸上露出白牙:“都准备好了,我去取撑竿。”说完去船边找来长长的撑竿,解开了缆绳,用铁尖顶住栈桥将船撑开。
黄敬又拉一声汽笛,船桨搅动浪花,汽轮向宽阔的水道驶去。许小龙拎着煤铲经过,大声说:
“同志,进船舱吧外面风大!等进了河道我来掌舵,黄哥就可以下来和你说话了!”
陈同心答应声依依不舍地下到舱里,却还忍不住伸头看外头两岸的景色和变化,他已经离开家乡太久了。
果然一会儿,黄敬下来。见到他呲牙笑笑,指着岸边某处大声说:“看到没有?那里正修的是通达航运的大码头,可以停靠货轮,一条船就能运三、四百吨的那种!”
“现在的码头不能用吗?”
“勉强!凤凰坡可以用,但必须是现在这样的丰水状态才能靠过来。凤凰坡地方有限,不能建大仓库。这里就不同了,而且从这边去周家桥更近!”黄敬说完叹口气。
“怎么,怕大船来了你会失业吗?是不是想去开大船?”陈同心微笑。
“怎么会不想?只是……这小船是咱们跑交通的重要工具,我必须留在这个岗位上!”黄敬拍拍船舱:
“大船只能想想,或许将来能有那么一天?”他说完转头告诉陈同心:
“前面会进入内河道,我们只能将你送到郭店下船,你穿过街道去河浜找陶大友,他送你到陶家渡下船。”
陈同心问:“你们到不了西陈家集?”
“那边的码头还没来得及修,都紧着东边了,目前只好如此。”黄敬解释,然后又说了句:“放心,大友也是咱们的人!”
陈寿礼刚和中桥通过电话。他听农学院教授们一再强调今年天气反常,认为雨季来得晚很可能有大旱情。
寿礼觉得不能不对此高度重视,所以亲自和中桥联系,请他代为采购发电机、抽水机等抗旱设备,同时为增强运力采购六台卡车、一艘二百吨货船和一条八十吨客船。
中桥答应了,但在两人谈话时他告诫寿礼不要过于轻信美国人。
“那些白人想的只是掏空你的口袋,他们可绝对没安好心!”他说:
“再者,美国人一直在中国收购和走私银元,逼着中国政府放弃对英镑的幻想而与美元挂钩。
一旦贵国政府真地这样做,那么中国货币就成了美国人的附庸,美国可以通过中国操纵和影响世界!对这点,日本政府是绝不会坐视的!
我劝陈先生不要和美国人走得太近,同时要避免把太多资产转移到上海的市场。请你相信一个朋友的忠告!”
寿礼和唐文声、刘忠合、陈邱一起讨论了中桥的话,最后觉得这话里有几分道理。
他对是否继续给宋真意的生意加码产生疑虑,决定上海那边的外汇生意最多投入十万银元作为上限。
虽然目前利润尚好,他却对上海这个地方非常警惕,尤其是报纸上近来中日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我倒有不同的看法。”唐文声说:“日本和国府之间的矛盾,一方面是它需要更多资源、保护自己利益的需要;
另一方面也是帝国主义之间摩擦,使得中国成了争夺的肥肉,不可避免在卷入其中时受到伤害。归根结蒂是我们太弱了,人家谁都可以欺负!”
寿礼暗暗点头。他觉得唐文声说得有道理。
帝国主义就是帝国主义,中桥的话是个告诫,但他同时表达了对国府摇摆于英美,不愿与日本携手的愤怒,持同样想法的日本人绝不只是个中桥。
当然,在蚕食、压榨中国这方面,其实东洋人和西洋人干得都相同!
中桥的话表明他们对上海各国洋人的活动与态度非常关切,他们之间的矛盾绝对是以牺牲中国为代价的。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寿礼心中冷笑。
单从走私银元来说,美国人在做,日本人也没少干,不然那两亿多银元都怎么出洋的?“日本人会不会在上海再次搞事呢?”寿礼暗自怀疑。
他决定写信叮嘱叔仁要小心并注意观察,赶紧催问已购设备尽快到港。他可不想像上次那样,再来一次类似那批荷兰牛被堵在上海,迟迟无法运抵三河原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