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仲文请客
听说叔仁来访,陈仲文赶忙跑出来迎接。“哈,真没想到五先生你来!”
“哟,听二哥的口气你这是不欢迎我?”
“哪里、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仲文亲热地抓住弟弟的胳膊:“走、走,我请你吃鳜鱼、羊头肉!”
“慢来,我今日可是奉了咱们三区总指挥的命令来县城公干,特地要寻中桥先生说话的。他可在?”叔仁摆出先办公事的样子。
“唉呀,这可不巧,他不在哩。”仲文皱眉埋怨:“老三派你来之前该先叫刘永和来问明白,确定了人在才好嘛!”
“怎么,他不是住在县城么?”
“中桥其实是常驻淮南的,有事才到这边,平时都是哥哥我在这里主持。”仲文得意地告诉他,又问:“老三让你找他什么事?”
“却是军务,二哥问不得。”
仲文撇嘴:“那他怎么叫你来办?”
“弟弟如今在他那里挂了个采办处主任的衔,加上我曾在上海日本商社里做过一年,所以我不来谁来?”
叔仁笑着看他神色,推了一把:“二哥别恁小气,自家兄弟你还有怨言不成?”
“算了,既然如此我也懒怠听!”仲文便带他进屋,拨了个号码接通中桥,然后将听筒交给叔仁,自己出去了。
叔仁晓得他肯定在外头竖着耳朵,只和中桥寒暄,然后说自己在典当行这里,明早便动身经合肥、南京赴沪,希望在上海有机会与安田系有接触的机会。
中桥赶紧告诉他可以入住虹桥的大兴旅社,并许诺负担所有住宿费用,然后帮他安排见面机会。
叔仁记下他电话号码,答应入住以后让旅社方面告知中桥自己抵达的信息。
放下电话出来,仲文已经穿好外套、拿着呢子礼帽等在外面:“打完了?走、走,吃饭去!这么多年没见,为兄这顿饭你必须吃!”
“也是,从小到大我还没得过二哥的宴请,今日便吃你这大户!”
叔仁说完,二人嘻嘻哈哈地出门往东门内大街来,进了寿阳饭店楼上找个单间,仲文叫了满桌的菜,看得叔仁直瞪眼睛:
“嗬,二哥看来真是发财了,不是当年那算计的模样!”
“嘿嘿,手里缺钱才算计,如今跟着日本人混,每月三百元足够我花的,还费那个脑子干什么?”仲礼不无炫耀地说,然后悄声问:
“小五,你是个聪明的,既然在上海日本人商社里做过,何不来帮哥哥?”
“二哥你在中桥手下还不是知道?他们日本人是比较忌讳亲属扎堆这种事的。我这回去上海,也是物尽其用嘛!
要是跟了你做事,中桥肯定得把我派到别处,哪能让咱俩在一处?
那和现在差别也没多少。再说,我可不想走你的老路。”叔仁回答。
最后这句戳中了仲文的要害,他咬咬牙,啧了声说:“我也没想到大哥这么不留情面,可你们现在都和中桥做生意了,为啥偏我就不能和日本人手下做事呢?”
“二哥你想差了。不是完全不能和日本人做生意、往来,而是未得许可私自这样做是不对的。你自己想想,你在这之前和族里打过招呼没?”
听叔仁这么批评,仲文哑口无言。叔仁继续说:“族里不准你回去也不是为你和中桥往来,而是你……那事!”他早听说了仲文的糗事,不过不好意思给他揭开。
果然仲文脸皮红起来:“你嫂子就这点不好,见不得我身边有别的女人,搞得二哥我老是躲来躲去的,现在连家都不敢回。”
“我自然是知道二哥你,倒不怨我嫂子,别把人家说得母老虎一般。”叔仁拦住他说。
仲文面皮越发紫涨,心想这个弟弟出去几年了不得,糊弄不过去了。叔仁继续道:“二哥你是太滥了些,该收敛才好,别什么女人都去沾惹。”
“行、行,不说我的事。你明日几点走,要不要我去送你?”
“不用,有洪升呢。”叔仁摆摆手。
“洪升?哦,他还没毕业?”
“今年夏天毕业,还有几个月。怎么,你就在城里,和他没有往来吗?”叔仁奇怪。
“我整天忙生意,哪有功夫去对付个小孩子?”
叔仁听了摇头,明白他这人的做事风格,洪升又不是什么权势人物,他肯定是不乐意在个孩子身上浪费时间。
两人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叔仁开始慢慢从二哥口中了解到东井商社是怎么通过双庆和典当暗地运作,也了解到他们通过这些买办在搜集各地出产、矿物、文物清单的情况。
送叔仁出来的时候陈仲文嘱咐他在上海要注意安全。
“奇怪,三哥也这么说,难道局势真地很不稳么?”叔仁低声问。
“很难说!”仲文着重地讲出这三个字,看看四周又说:
“咱们亲兄弟我才讲这个话,有些事日本人很生气,上海那边不停地在增兵,据说有好多运输舰和商船开过去,你以为运的都是大米么?”
“中国又做什么了,招惹他们这样生气?”
“政府成天和西洋人勾搭,一会儿法德,一会英美,就是不肯搭理日本人,你说他能高兴得了?”仲文苦笑:
“说不定呀再打一次淞沪,把那委员长打疼了他才会让步,然后大家又可以安稳些时日哩!”
第二天的早上,张淑春带着洪升等在南门内送叔仁他们上路。
“五叔,祝你马到功成,尽快把姐姐平安接回来!”洪升说。
“好嘞!”叔仁掏出自己的派斯(证件)递过去:“洪升你拿着个给那门口的警官看,告诉他你们送我出城就回来的。”洪升应着接过,乐呵呵地去找警官交涉。
“这孩子很实诚,没那么多鬼心眼。”张淑春说完注意了下周围的情况,低声说:“到上海别找以前的人,尽量避开曾经去过的地方。”
叔仁怔了下,点头说:“好!”
“你接触的关系都很重要,组织上同意你以现在的身份活动,但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说要在上海建代表处组织上很重视,他们会仔细讨论,然后派人联系你。”说着用目光示意他:“瞧,小伙子办事挺快!”
洪升朝他们招手,叔仁赶紧招呼大宁和洪琳赶着马车跟上。然后边说着洪升毕业以后如何如何,边朝城外去。
走出去五十几米远,叔仁示意洪升和洪琳他们先走几步,自己和张淑春在后面,然后借机把日本人增兵上海的事说了。
“看来用不多久,中日之间很可能又要有一次摩擦!”叔仁轻声担心地说:“也许……日本人还会扩大到华北等地。唉,真是内忧外患呐!”
“你和日本人接触的过程中不妨多注意他们的口气,也许上层人物知道更多内幕。”张淑春站住脚:“我们就不远送了,从这里叫人力车回去。”
说着,一辆人力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上车吧张老师,我观察过了,周围没危险。”车夫擦着汗说。
“是你?大龙?舒龙?”叔仁惊讶地认出,这不是当年那个差点被警察扣车,拉着自己飞奔逃走的车夫吗?
舒龙咧嘴一笑:“这次没时间了,下回来找机会咱们再好好叙话。”
“对、对,下回不穿军装或者大褂了,这样咱们方便些。”说完他叫住洪升,和张淑春握了下手,赶上前去。
等洪升的档口张淑春问:“情报送出去了?”
“是,今晚消息就会到省委。但愿这次能找到上海的同志,咱们和中央联络不上的日子太久了!”大龙装作低头用汗巾拍打裤腿,低声说:
“还有,老板说四十二师里有咱们的人。
他已经通知对方,让他适当给王树同志提供支持,帮他同四十二师高层搞好关系,这对于黑七发展武装和咱们继续扩大在三河原的影响都有利。”
“好!”张淑春应了声,招呼洪升:
“正好这辆车回城,咱们赶紧走还能赶上早会晨礼(新生活运动内容之一,学校组织早会升国旗、唱《三民主义》歌),不然教务长又要找你麻烦了!”
洪升急忙上车,叹息说:“唉,要是我能和五叔一起去上海该多好?”
张淑春抿嘴笑道:“快啦,等你毕业,你想去哪里不都是自己说了算?”
“那可不见得,我爸肯定是想叫我回去继承家产。曾岭说我没出息,他想去武汉上汉阳工学院继续深造。”洪升说完撅起嘴,心里忽然想起:
“对啦,我要是去上海的话,竹子可怎么办?要不要带她走呢?”
听五叔说了许方严的事情以后洪升对画画这件事有点打鼓,看来这东西果然是只能作为爱好不能靠它吃饭的,这可如何是好?
想做王冕、唐伯虎的心思顿时短了一半,洪升觉得还得有别的专长做营生,只靠作画怕是连饭都会吃不上!
难道要像许方严那样丢下竹子去遍地求职?他觉得自己做不来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