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从下面过去
回到宿舍,大家把他俩扶上床刚要离开,张淑春就赶来了,和负责照料的同学交流几句后来到床边急急地问道:“我听说你去打架了,怎么回事?哎呀,小曾这是……?”
“是我挨打,他去救人!”曾岭咧嘴笑笑。
“病没好呢逞什么英雄?”张淑春本想问“是否陈家人都这个脾气”,忽然想起他上次的反问,忙转换话题问:“小曾招惹谁了,为什么被打?”
“他那么老实还能惹谁?”
“我只说了句姓杨的是个告密鬼,不想叫人听到告诉了那杨大少爷,所以这小子叫人来抓我去打。”曾岭边说边吸着冷气揉额角的痛处。
洪升侧躺在上铺奇怪地说:“哎,我倒不明白,怎么今天曾光头不似往常,反到向着我似的一味斥骂姓杨的呢?难道他良心发现?”
张淑春撇撇嘴:“他才不会呢,他这么做还不是因为知道了你有个当团长的叔叔?”
“这事连他也知道了?”
“我告诉他的。”张淑春抹抹鬓角的头发微笑:“不然你以为他会饶了你?连这几日买药的钱都是由学校财务上出的呢!”
洪升失望地躺回枕头上,叹口气说:“我还以为……,原来是这样啊?”
张先生呵呵一笑,安慰他俩:“别动脑筋了,既然有他的话,又是学校出钱,你们就先养着,一切等病好后再说。
方才他不是说给你们病号饭么?且等着,我去替你们打了来。”说完找出两人的食盒拎着出去了。
也许是曾光头开恩的病号饭果然管用,洪升的身体迅速复原。
他重新回到教室里那天受到同学们的热烈欢迎,同时也听说了杨少爷受记过处分的情形,心里感觉更加舒畅。
反观杨少爷的行止确实比以前收敛了许多,见到洪升的影子便灰溜溜地躲开,他身边那些马屁精也转而接近洪升讨好阿谀。
不过洪升自己有主张,他其实不喜欢听这些废话,不过用冰冷的眼光一扫,对方往往也就知难而退了。
洪升观察到周围同学态度的变化,也从曾岭等口中知道三叔到前线不久便打了场恶仗,虽然伤亡不小但顶住红军汹涌的攻击,保护了师主力的侧翼。
这件大功劳不但报纸上登出文章来,而且还有嘉奖令等等。他走在学校里常听到有人窃窃相语:
“瞧,那是陈洪升,他三叔就是带淮西营的团长,前几天报纸上登出来的……。”他于是明白,这些变化与三叔的出名不无关系。
这样过了一个月左右,眼看接近年底,班上同学们开始议论寒假如何玩耍的事情。陈洪升也大方地邀请曾岭去家里做客,对方立即愉快地接受了。
这时战事突然发生了变化,国军各师都遭受不同程度的打击。
有两支部队被迫撤出了围剿序列回到后方休整,其中部分驻在县城里发生了骚扰百姓的事件,甚至有伤兵闯民宅害及人命。
城里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人们聚集到政府和军营门口,甚至发展到罢课、罢市、罢工。
县长顿时焦头烂额,只得请高层出面交涉,好歹让军方下达令军队移到城外驻扎,虽然减轻了状况,总算让群众的怒气渐渐消褪。
不大关心政治的洪升没搞清楚罢课是怎么发生的,某天拎着书包往外走时被曾岭一把抓住,问他:“做什么去?”
“上课呀?”洪升莫名其妙地回答。
“上什么课?今天开始罢课了,你不知道?”
洪升觉得奇怪,歪着脑袋想半天也不记得有这么回事。难道忘记通知自己?
看看其他人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人对自己有了距离感,开始不明所以,后来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家把愤怒投向了所有与军队有关联的人。
这真令人哭笑不得,原来人们的情绪是会受形势左右的。
洪升心里重新闷闷不乐,显然有些同学没把他当作自己人,其实谁会赞成军队恶劣的作风呢?他却无法说别人做得不对。
罢课了无事可做,城里每日乱哄哄地又不能够出去写生,洪升烦闷的时候只好自己在寝室里画些素描,渐渐地喜欢上了窗外的花草、树木。
刚入早春,这些枯草与光秃秃的枝干虽则还没有春天的美,但此时却为他提供了绝好的排解。
他发现每棵树都有表情,讲述着自己对生命与生活的感受。他倾注全部注意力在一张张白纸上,努力表达自己的观察与理解。
校园外的世界似乎离洪升很远,又似乎很近。他清楚地听见警笛、抗议或惊呼与叫喊,但却专心在作品上,不大理会那里发生了什么。
洪升对这些人罢课、罢工、罢市既不能认同也难于理解,这些人闹什么呢?军队自有军官们去管理,你罢课能罢出什么来?
无非让人家看个态度罢了,也用不着每天丢下课本跑到街上去和警察干架呀。
他觉得这很无聊,不过是因为愤怒和分歧就跑去闹。他这观点自然得不到别人的赞同,甚至在寝室里也受到反对,曾岭对他虽不说什么,只一个劲地摇头。
“唉,老兄,这次你可想差了,我不能同意。”他苦笑着说。
没有人支持他,洪升很无趣,只好又把心思转回画画上去。
有天他忽然想起好阵不曾听说杨少爷在做什么了,便向曾岭问起,谁知他立即变了脸色,气愤地答道:“别提那个混蛋,他现在可得意呢!”
“怎么回事?”
“你知道吗?这家伙又去告密了,说谁谁参加了游行、谁谁是学生的首领,结果咱们学校被警察捉去三个,女校那边给捉了两个。
警察局长还特地派副官到他家去表示感谢,我看教务长不过叫他收敛了些,却并未真地给他个教训。
那毒虫,见阳光就又活过来了!你呀,一天到晚只知道画,自然没心思理会咱们世间俗务啰!”
陈洪升听他这么说气得脸色铁青,不为他讥刺自己,是因为打蛇没有打死反而又使它出来害人。
洪升很后悔,自己本想揍那小子一顿的,当初真该这么做才对!
“你不必说了,看我找机会教训他,叫这毒虫从这学校滚出去,省得别人遭殃!”他咬着牙发狠地说。
复课头天,洪升在楼道的一头远远看见杨少爷,原来那几只跟屁虫见他重新得意便又立即围拢,甜言蜜语地哄着他给大家买果子吃,这令陈洪升既愤怒又厌恶,忍不住狠狠地盯了几眼。
下午课间曾岭拉洪升一道去楼外的便所解小手。两个人走着抬头瞧见杨少爷那群正在前面吆吆喝喝、耀武扬威,几个走慢些的立即被他们不客气地推开。
“嘿,神气呵,好像玉皇大帝降世了似地。”曾岭刚刚说完就后悔,后悔之后伸手要拉却抓了空,洪升的身影“唿”地闪过,急抢几步到前边去。
进便所要经过两座山墙间一条狭窄的夹道,窄得正好容两个人侧身而过。
只见洪升在出口处站下,将长袍下摆拎起掖在腰间。双手往两边撑住,两脚一蹬在上面稳住,然后蹭蹭两下蹿上去,下面却正好容一个人走过去。
所有来往如厕的人都惊讶地仰头看,不知他要打什么主意。有个人大声地问:“喂,你这是要干什么?”
“看风景!”陈洪升仰头回答:“你们不知道吗?从这个地方可以看到西门外的竹林呢!”
“这小子疯了,跑到那上边去看风景,可不是只有臭趣的么?”跟屁虫们嘻嘻哈哈地指手画脚,杨少爷却比他们聪明些站住脚步,犹豫地看着不敢前进。
“哟,这不是杨大少爷吗?上便所?来、来,你只管请进就是!”
杨少爷怀疑地抬头看看他,却经不起其他人的怂恿和撺掇,迈步往里面走。
不料洪升突然蹬着墙降下一尺,弄得他一愣,问:“你、你干嘛?”
“哦,没什么。远处的风景看够了,现在想瞧瞧近处的。”
杨少爷想想,挤出几分笑模样来说:“陈兄,我近来什么坏事也没做,你、你何必如此?”
“唔,怎么?对你有妨碍?”
“你看你这么一待大家都不好进出了,要进去就得弯腰,还得从你下面过。这、这不大体面吧?”
“有何不妥?先前他们不都是从下面过的么?别人过得你为什么不能过?”
“可、可……,”杨少爷脸皮涨红说不出话来,他听到周围有人低声地笑,这叫他更加羞恼。
不想这下反而尿急起来,心里慌张便顾不得客套,大声道:“我、我、我急得很,没时间和你说这么多废话。你且让开,我出来再和你理论!”
“你进去好了,哪个拦着你?”
“可、可,你这样……,我岂不是要在你胯下低头?”
“君子当效古人而成大事。你就权当学韩信走一回又如何?”
“我、我……。”杨少爷捂着小腹面色苍白,回头看看那几个跟屁虫,却要么老远地站了脚,要么早不见踪影。偏是用人之际,他们没个敢伸手相帮的。
围观者有人开始起哄:“钻过去吧,总比狗洞大很多!再犹豫可能要在裤裆里放水了呢!”其他人发出很响的哄笑。
笑声中杨少爷实在憋得受不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真地低头从洪升的胯下钻了过去,然后在大家开心的叫嚷声中跑进便所去了。
等他出来时洪升已经“看够风景”跳下地来。有人发现杨少爷前摆下缘明显有片湿漉漉地,又引起片叫嚷,弄得他满面羞惭地低头窜去。
听到后面洪升大声地叫着:“姓杨的你记着以后来这里总要走这么一回,来一次走一遭。除非你离开这学校逃出我的手去,叫你记得这里有个姓陈的等着和你作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