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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三弟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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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哎,算啦、算啦。”许大虎几个见话风不对急忙拦住他。

    李雄劝道:“营座,就算二哥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也犯不着动这样的肝火呀,是不?”

    “他这是教我去替他打家劫舍,我能不生气吗?老黄,你把这个东西赶紧给我弄出去,我瞧着心里不受用!”仲礼跳起脚来吼道。

    “三弟你这是干嘛?怜惜那些种田佬有什么意思,等到有一天他们来分你的田产、家财,那时你哭都来不及呢!”

    仲文被许大虎和黄富民拥着往外走,一面回过头来拼命地叫。

    “我用不着你管!老子都分给他们也是自家乐意,也比喝人血、吃人肉地挣顶子强些!”

    仲礼一挥手,鸡腿上残存的那点肉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他愤愤地把秃了的骨头扔到墙上,抓起酒壶来使劲灌了几口,瞪着红眼睛朝吓得说不出话的宋家夫妇道:

    “他妈的晦气,本来挺高兴个事,没想到让这张臭嘴搅和了。什么自家兄弟?我呸!成天打的都是怎么钻营的主意。

    你打别人主意也罢,居然还要拉老子下水?我就是不伺候,你管我?

    别拿着那顶官帽来压人,陈仲礼不怕团长、师长、军长,还怕你个小小的县长助理?”

    说着他目光“呼”地转向刚回到房间里的许、黄还有扶着他胳膊的李雄,叫:

    “你们都听好,淮西营的旗子一天不倒,就不许干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要做革命军的留下,老子掏腰包发钱给他,不然就滚蛋,咱不拦着。

    老黄回去给我立个杆子,谁违反了规矩就捆上赏一百鞭子,听明白没有?”说着脚下一个趔趄,被那几个拥上来抱住放在椅子里。

    “好、好,莫管哪样都依得你。主人家,我们长官军务繁忙,得罪罗,还请讨碗醒酒汤来吃噻。”李雄转脸向宋真意要求道。

    宋家夫妇这才醒悟,连声答应着忙忙地叫店里取汤来。等飘着醋香的汤汁端到面前,众人发现仲礼已经酣酣地睡着了。

    一番痛快地发作后他嘴角挂着笑意,大约在梦里还在取笑二哥逃走时的狼狈相?

    “小兔崽子,当个营长就不知天高地厚,连兄长也敢忤逆了!”陈仲文非常不快地从饭店里出来,想来想去事情终归还要办的,自己兄弟不帮忙只好找别个。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像陈仲礼这样。他找到老崔,刚吃过亏的崔警长虽然很想扳回一局,心里无奈怕得很,给他出个主意去找本镇铲共义勇队的大队长孙长一商量。

    那是个复员的跛脚军官,周家败落后他受县里指派收拾残局,接收了几乎散伙的义勇们。

    可他拿着镇上的微薄饷银犯不着为几个闹事的农民冒险,却十分贪心仲文许下的允诺。

    最后跑到自己的老伙伴保安旅二营长蔡大头那里,花一顿好吃喝搬来了半个连给自己壮胆。

    连带老崔的警务队,众人终于整顿旗鼓,在乡绅们的欢呼声中出兵“平乱”去了。

    卢庄的暴动毕竟不同于红军、游击队,为首者没想到这次对手来势这样猛,抵抗了一阵便败下去很快溃散。

    虽然百姓们加起来看似人多,但听到枪响就到处乱窜,反而加剧了场面的混乱。进攻方见对手如此出乎意外地不堪一击,顿时兴奋!

    孙长一和蔡大头派来的带队副官争先恐后地纵兵洗劫,连附近几处并未参与的村庄都遭了毒手。

    一时平原上处处黑烟、满眼狼藉,树上挂着尸体,河水冲洗着洒上的血迹。

    为首的大多被抓住处死了,参与暴动或者被无理抓去的农民都圈在一座大庙里,风吹雨淋地等着亲友来保人赎身。

    仲文得意洋洋地凯旋而归,他自认交了一份高分卷子。几颗染红的人头虽然残忍了些,但他还是高兴地直想说谢谢,要没有它们自己如何能步步高升呢?

    他并没有到现场,对那些暴行的传闻却听说了。不过他有他的道理,这些乡巴佬是活该,谁让他们造反呢?

    吴县长很着力地勉励了他一番,不过最后却不动声色地告诉他助理一职上面似乎另有人选,也许陈二爷你因这番功劳更得高升也未可知,就不要放在心上啦。

    数日后有消息,说吴县长任命了东乡的原乡长朱联福做助理,仲文却被调任有名无实的计划处做主任。

    这让他大吃一惊想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有人悄悄告诉他:

    “你啊,杀戮太过啦!听说是马店的周老爷在县里告了状,说你把他在卢庄的收成全毁了。老弟,搞烂一方容易,让丘八们撒野也不难,可你让县太爷如何收场呢?”

    仲文心中不快,但马店周老爷是周富一的堂弟,他分明是找借口替表兄出气嘛。

    陈二爷虽然明白却不敢拿他如何,毕竟人家势力大,硬顶不得,只好心里把大哥埋怨了百二十回,自己咬牙忍了。

    他想起听说过自己留日的老同学黄范子在六安做专员秘书,便找个由头请假来寻他,想走走此人的门路。

    黄范子本也是个富家子弟,和仲文向来声色相合。见他大老远地跑来开口立即应承帮忙,许诺帮他谋求商务科科长的空缺。

    仲文大喜,马上奉上包沉甸甸的茶叶。黄范子掂着份量心领神会,高兴地邀他当晚同去“四海升平”吃蜈蚣鱼、听黄梅戏。

    两个人兴头了一晚,自然还是陈二爷掏银包,直乐到月上竿头才摇摇摆摆地从“皋清池”里出来。

    仲文叫来辆黄包车先让黄范子,黄范子抖着肥胖的下巴肉谦让:“哎,让你破费一晚,怎么好意思连车子也占先呢?”

    “老黄太客气,我那点小事还要拜托你,一辆车子何足挂齿呢?”仲礼不在乎地摆手说。

    “话虽这样讲,只是你要回同和旅馆,路比我可远呢……。”黄范子嘴里说着还是迈腿上了车。

    忽然从马路对面黑影里跑出一人,一把拉住车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哎、哎,黄、黄秘书,哎呀,我可算找到你啦!”

    两个人吓了一跳,黄范子还没坐稳便瘫倒在座位上,哆嗦着吃惊地问:“谁、谁呀?”

    “对、对不起,是、是在下……刘思敏呀!”

    “哦、哦!”黄范子这才定住心,长长地出口气:“我的天爷,你要吓死我呀?还以为遇上劫道的哩。

    咦,不是说让你明天去政府见么?怎么这样晚了跑来找我,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嗨,这里面可费了些周章呢。”刘思敏苦笑笑,却转开话题说:

    “黄秘书,我、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想请您看在我哥的份上帮帮小弟,和上面说说让我到南京去吧。我留在这里心里实在害怕……。”

    “哎呀,老弟,你胆子也太小啦!”黄范子撇撇嘴:“赤匪不是被国军赶回山里去了嘛,你还担心个啥?”

    “他、他们老让我去帮忙,我、我怕那边发现我,他们对这样的人下手可狠哩!”

    “啧,老弟……!你要走,那首先要取得政府的信任,是不是?我就算再怎么帮你,别人会怎样想?若是别人不信,我帮也无用对吗?”

    “黄、黄秘书,我……。”

    “好了、好了,我还要送朋友,这些咱们还是明天谈吧。”黄范子说完扭脸拉仲文上车:“咱们走仲文兄,我看还是先送你吧!”

    他们走出好远,仲文回头看那人还徘徊在店门口,忍不住说:“他好像还挺真心实意的。”

    “嘁,这种人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心!”黄范子不以为然:“你不知道,那个姓刘的是反正过来的。”

    “啊,什么是‘反正的’?”

    “唉,你连这个都不懂?‘反正’就是投降的呗。”

    “你、你是说……?”

    “可不是。人呵,被逼到没办法了才说这种话,哼,你能说他是真心么?”

    “可……,刚才他好像还提到他哥哥,听来和你很熟?”

    “是有买卖上的来往,也算不得很熟。”黄范子接着说:“这个人呐,特情部门盯得紧,我怎敢和他称兄道弟?他自己不知道,这哪里是来求我就办得到的事哟。”

    “盯他?为什么?我看他年纪轻轻没啥城府的样子嘛。”

    “嘿嘿,老弟,这你就不知道啦。外表哪里看得出一个人呢?你大约想不到吧,这个‘年轻人’在那边可是个人物,相当于咱们这边地区专员,可有决定生杀的权力呢!”

    “是吗?”仲文非常惊讶,忍不住好奇心回头想再看看,但是店门口已经没有了行人,门窗内透出昏黄的灯光照出一条流浪狗儿孤独的身影,东寻西探地摇着尾巴逐渐隐没在尽头的暗夜里。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活得比这条流浪狗还悲惨的话,那刘思敏会第一个认同这种观点。

    自从告别李桐、离开山区,他就被韩秀楚少校派一个排保护着秘密地来到六安,接手他案子的是个姓胡的官员,被部下称“处座”,他明白这人是军事情报机构的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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