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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借尸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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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老爷是在码头上听柳家父女说的,其中经纬不很清晰。这消息让他震惊,同时也对老二吞掉陈拐子磨坊感到吃惊。

    在往村子的路上他一直思索这事和它背后的每个人物,最后得出结论,也许这反是个机会可以迫使老二听自己的安排?

    想到这里陈寿礼有了主张,他庆幸自己回来得很巧,甚至庆幸这事给他提供了借口和机会。

    “只可惜了立秋叔两口子,连个傻儿子最后也没能留住!”再想想立秋叔本来可以治学问、求功名的,谁想生不逢时还落到这步田地。

    “唉,都是命啊!”他走进自家门里,对别人的问候、施礼都似没看见,坐到椅子上先没头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弄得纹香摸不着起至,看他黯淡的脸色问:

    “老爷说什么?哪里不舒服么?”说着伸手要摸他额头,被陈寿礼挡了,拉过她的小手在掌心里放着苦笑道:

    “我是听说年年的事情,所以叹息立秋叔命苦,不是哪里不舒服。”

    “各人有各人的命,怨不得谁。”纹香蹲下身,把另只手放在陈寿礼小臂上安慰他说:

    “老爷还是爱惜自己身体要紧。如今二爷已经自立门户,他手下人闯的祸由他去管,您不必为他操这份心。”

    “不是这样。你这是关心我,可我是他兄长呵。”陈寿礼和蔼地看着纹香:“他惹出的事别人不管怎样都要算在陈家身上。

    我要不出头替他抹平,乡亲们在身后免不了骂我呢。如果为这个和谁结了怨就更糟!”

    他眉头很紧,想想老五临走前和他说的那些“阶级矛盾”和对立之类的话忽然觉得这事更有必要重视。

    “这样吧,我先去趟立秋叔那里送些奠仪,然后拜访三太公和他商议善后。中午不必等我,也许就在三太公家里凑合了。”说完起身。

    “才到家又走?怎么也得歇歇吧?等等。”纹香虽然嘟着嘴,还是起身去房里找出套素色的裤、褂来给陈寿礼换上,又取出双新做得的牛筋布鞋来含羞递过去。

    陈寿礼惊讶地抬头看她一眼伸手接了,蹬上走几步,点头道:“不错,很合适!想不到你手艺越发好啦。

    这一身素淡得体,我就这么去罢。”说完往外走,纹香抢过来打起帘子,叫过雇工三全,吩咐他打了阳伞跟老爷去。

    半路上他们拐进店铺买了些适宜的糕饼点心,又去药店隔壁杂货铺买些香烛烧纸带上,然后往立秋叔家里来。

    听说陈寿礼刚下船就来看望,立秋叔不禁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陈寿礼在香炉里上过香,又去看了痴痴的立秋婶,心中很不是滋味。

    临走时对立秋叔道:“节哀顺变是老套话,但还是该说的。请叔放心,我求请三太公主持公道,绝不庇护同姓!”

    三太公也正希望有人能来帮他料理这桩头疼的案子,他自觉年纪已高没精力再管这些杂事,所以如同看到救星般热情地将寿礼请进上房,两个人细细地谈了案件的始末。

    把主要当事人过了一遍后,寿礼得出个结论:年年是意外死亡而非他杀。

    这样一想就清楚了,当时没哪个真的打算要了谁的性命,混乱中没注意到年年落水,未及时救护。

    年年没任何外伤,且他从小有个怕水的毛病也是尽人皆知。因此说哪个要为他的死负责,似乎很难裁定。

    事实清楚,且又有保安队员和诸多在场、围观者作证。“那么领头打架、尤其鼓动械斗的肯定应该对这次事件负主要责任!”陈寿礼道。

    三太公表示完全赞同。

    于是裁决很快定下来,本案三名主要当事者中李二狗虽系抱打不平,但引发混乱和争斗,特别是出手打人的行为是整个事件激化的原因,故交给警察去县里服一年劳役。

    那口袋面到底有多少分量已无从查考,可范能指示伙计抄家伙围攻是真的。

    陈寿礼对这个仗势欺人的东西本来就看不上眼,意见将此人也一并交给警察去服劳役。

    陈拐子作为磨坊的掌柜理应到场制止,但这家伙抽大烟,人死了他还在床上高乐。

    寿礼说绝不能再让此人当掌柜,让他赔补两百银元给立秋家,心底里当然是要去掉二弟身边豢养的这条狗。

    三名涉案者销遣已定,陈寿礼回身坐下,平心静气地告诉三太公说:“虽然大家给我面子没当面讲,但我知道仲文是磨坊的真正老板。

    此案如果说与他完全无关,只怕乡邻多少不服。他突然提高规矩也正是事件爆发的根源。李二狗等人拿年年的事来发作范能,所指乃是我家老二!”

    他停一下:“太公,我的意思还是把老二叫来,咱们当面训诫一番比较好,或再加些责罚?有什么话说在眼前不能袒护。

    若这样子任由老二胡为,我担心今后还会搞出更多乱子。”

    “老大,不至于吧?”三太公犹豫着,因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这、这孩子是有点……,可是……。”

    “你老人家只在后面替我站稳阵脚,我来当面和他讲!”

    “好、好吧。”见他说得认真,三太公终于表示同意,从阿屏手里喝了几口茶水,长出口气说:

    “唉!年轻人呐,心高气傲,不管不顾都有的,把这些枝枝蔓蔓统统去掉,尚有可成才的那天。就派人去叫,老大你坐下等……。”

    寿礼答应着,走到门口叫来个丫头,让她去请陈仲文过来。“先不必说我在这里!”他语气很重地叮嘱。

    所以陈仲文被匆匆叫出来时压根就不知道大哥正在三太公家守株待兔。

    分家以后,陈仲文就雄心勃勃地想大干一番。他整日里骑着黑骡子让蔡忠牵着在田间地头晃来晃去,察看佃户和雇工们劳作的情况和作物的成长。

    口说手比,风光得很,也被众人一口一个“老爷”地奉承得十分舒坦。

    “都说人间莫过作威作福,什么叫‘作威作福’?”他用手指指蔡忠身上背的那支刚买来的左轮手枪:

    “这就是‘威’。”又拍拍胯下的骡子,说:“这就是‘福’。小蔡,你跟着老爷我享受的日子还在后面呐!”

    不过他毕竟是陈仲文,没多久就对农桑之事失去了兴趣。

    于是让蔡忠找到农户徐洪根家里,请他出来做个总管,把所有佃户、雇工的监督管理权交给他,许诺了每月伍块大洋、年底再给五斗粮食。

    他自己则脱身出来在各乡镇、城市间跑跑,结识人物。

    和陈拐子的交易是仲文的第一次出手。他打算逐步把周边的磨坊、舂坊都吃进来,这样价格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定,也为下一步涉足粮食业做足准备。

    条件其实简单,就是仲文出两百银元入股,但还留陈拐子主事做掌柜,每月有份工钱。陈拐子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散仙,乐得有钱花销且还是固定收入。

    于是立即同仲文签约按手印,两眼放光地拿走了大洋,把六成的股权拱手让给了陈二爷。那时候高兴,哪里会想到有出事这一天?

    所以当宣布提高价格引起众人吵嚷、不满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想到派人去请陈仲文,且还找来了保安队员,自觉得终于有靠山了。

    但他没想到事态后来恶化,而陈仲文根本没露面!

    其实仲文是来过的,只不过还没走到院子前,就看见围观的人,听到里面械斗的碰击声。

    他是因为图听完玉兰娇(新收的小妾)唱的段子动身晚了些,本以为自己出面镇唬下就行,没料到现场已经鸡飞狗跳。

    仲文急忙扭头躲进旁边巷子。蔡忠跟过来问:“老爷,咱们不过去么?”

    “过去什么?那里都打成这样子,搞不好连你我也倒霉。唉,刁民闹事,难办呀。或者咱们先去把卢虎找来?”他犹豫不决。

    这个时候就听见有人叫“落水啦、出人命啦!”,眼看街上的人都往磨坊涌去,仲文越发觉得头皮发麻。

    他示意小蔡跟在自己后面,看准了没人注意,迅速地从巷子的另一头跑回家。“躲过风头再说。”他想。

    后来蔡忠来说年年死了,带头打架的两个被拘在村公所,陈拐子也被禁止出门等等。

    “还好没到现场,否则岂不是脱不得干系?”他暗自庆幸,决定这几天闭门不出,在家避一避。

    但是三太公来叫是不能不去的,去了肯定要说磨坊发生的案子,他不想淌这浑水得很,十分犹豫。还是太太劝他:

    “去就去吧,咱也没动手和人打架,好好说,给三太公他们添麻烦了,咱道个歉。再不成就带上几个钱打发下那老东西。没什么难的!”

    仲文想母亲说得也对,反正迟早要对簿的,早晚由他吧。

    这么就放下心来,换身整齐的衣服,让陈周氏拿出五十块钱的交通票(交通银行发行的)来揣着,跟了来人去见三太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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