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用
执事问：“为什么来我们青云宗？”
男子答：“我要找我的父亲。”
执事又问：“你父亲是谁？”
男子又答：“我娘说他姓步。”
执事有些惊讶：“步流云长老？”
男子点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
执事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确定吗？你知道信口开河的下场吧？”
男子对其言语中的威胁无动于衷：“我不排除同名的可能。”
执事又沉默，然后离开了，又过了不久，他带回来了一个俊朗的青袍男子，看着比男子还要年轻不少。
步流云上下打量起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步行年。”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娘照一首诗取的。”
“什么诗？”
“无下清明真君，海榴亭李绅，‘摇落旧丛云水隔，不堪行坐数流年’。”
步流云眉头一皱：“用那外道者的诗？”
“你不问这首诗的含义吗？”
“什么意思？”
“摇曳的花朵散落在旧丛中，像云和水分隔开来，时光的流逝令人无法承受。”
步流云神情一滞，随后不再多言，转而看向那执事：“他是什么资质？”
“无资质，他根本没有仙根，荒废了近三十载，根骨也不好。”
步流云喃喃自语：“偏偏继承了他娘的血脉啊……”
“你是在辱骂我吗？”
“不，没有……你娘呢？”
“死了，积劳成疾。”
“你是来讨生活的？”
“不，只是来见你一面。”
“你娘生前有说什么吗？”
“她说我这一辈子总得见一见你，还有，希望你能让我待在你身边。”
这句话是说谎，但鬼使神差的，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就这么说出口了。
步流云沉默了，转头对那执事说：“宗门的杂役处可还收人。”
“即便是杂役处也不会收没有仙根的……我明白了。”
步流云点点头：“让他干些细活吧，月俸就按普通的两倍来。”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忘了我们的关系，仙凡有别，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但你对娘呢？”
步流云又沉默，最终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很忙，日后有什么事就找李执事，他会帮你的。”
执事应了下来，接着恭声奉承道：
“长老，看来您在南华秘境中有所收获啊，恭喜恭喜，看来不久之后我宗又将多出一位仙人了！”
你为什么不是仙人？可你如果不是仙人，为什么还要离开？
但他还没能将这话说出口，步流云已经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而看着那好似雾霭般淡去的身影，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他陷入了沉思。
“花开花落转瞬即逝，时间流逝不可挽回，吗？”
那就去拥有啊，拥有回忆、拥有力量、拥有一切，即便未曾企及。
“……”
步行年摇摇晃晃从坑中站起，迎接他的是一道凌厉寒芒，而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一只手已然按在了来人的天灵盖之上。
“去。”
他的手指轻轻一拨，那个神魄后期强者便连带着他的身体重重嵌在了地里，头颅也在瞬间爆炸开来！
这干脆利落的秒杀也瞬间震慑了其他冲来的武者，有人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那么强？！
他漠然吟唱起来，整片悬浮的千机塔碎块忽然被一股极为庞大的无形力量裹挟，如置于风暴中般极速旋转起来，一瞬间将那些举棋不定之人冲散。
与此同时，萧芊琴陆宸等人也被甩下了平台。
“伸手！”
萧芊琴一边死死抓住石块，一边大喊着向不远处的陆宸伸出了手，
“伸手！你会掉下去的！”
而陆宸幽幽地看着她，突然开口道：“你这一辈子可遭遇过任何不公？”
“啊？”
“命令我干这干那却从不帮我说话，向我哀求留手背地里却使阴招，而当你遭遇了这一切却无人帮衬、无人诉说时，有一个人却向你伸出了手，告诉你没关系，你又会是什么心情？”
“这些话待会儿再说，先抓住我的手！”
“肯定是感激吧？反正那时候我是哭了，而这一点，不会因为那人是不是仙人而改变。”
陆宸冷笑一声，然后在萧芊琴震惊的目光中向后一仰，跃身于风暴中。
“……”
是的，所以当步流云心魔爆发，他没有去寻求任何帮助，而之后偷取了那《摩罗生血经》时，他也没有产生任何感触。
因为从那时他就决定了，没有仙根又何妨，他会茹毛饮血地榨干每一份机缘，如果别人用十二分的努力，他就用上一万分——
他会用他自己的方式拥有一切。
“摇落。”
步行年喃喃自语，抬手对准向自己暴掠而来的月孛人身与陈老，手掌微微一翻，一股苍茫的古朴之力瞬间自他体内攀升。
月孛人身瞳孔一缩，本能地躲入虚空之中，而陈老情急之下也施展神通逃遁开来。
下一刻，那股古朴之力就像海潮般抹去了他们原先所在的空间，余波无比强横地扩散而出。
路径上的武者纷纷慌张躲开，眼中涌出来浓浓的恐惧，脸上表情更是惊骇。
刚才说着说着他们自己都信了，眼下见此威能才想起来，他就算是凡体，也是货真价实的第一仙门的殿子啊！
“……”
其实，所谓的《摩罗生血经》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奇，它并不能让没有仙根的他修行，只是一个能让他生出新鲜血液，延缓衰老和减轻丹毒的稀有功法罢了。
唯一的好处是，这给了他时间，有了时间，他就可以做更多事。
萧云飞、沈子轩、卢博文、刘子涵、花无痕……
这些名字还历历在目，从最开始的假装无辜仆从、用毒偷袭，再到面对面的搏命拼杀，他在青云宗花了三十年，又在天罡宗花了百年，让那些所谓的天道的宠儿在他面前纷纷落马。
而他们拥有的超凡功法、极品丹药、先天灵宝……无不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云水。”
步行年口中念念有词，双掌掌心在胸前虚合，那股古朴之力萦绕其身，并如触手一般攀入空间之中。
而他那双深入古井的瞳孔愈发深邃，仿佛仅看一眼就会被岁月所吞噬。
“不好！他正在尝试消化布施仙人留下的掌控权！不能让他成功！”
陈老厉喝一声，袖袍卷起滚滚风尘袭向步行年。
而这一次，步行年根本没有任何吟唱便直接消失于原地，众人顿时大惊失色，面色如土地环顾四周。
“而现在，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在那里！”
有人厉喝一声，而钟玄胤已经脚尖点地暴掠而出，陈老与月孛人身更是扭曲空间直接出现在其上空。
“点星指！”
“仞。”
两道杀招呼啸而出，死死锁定了步行年周身天地！
陈朗本就是货真价实的阴阳虚境修士，而月孛人身更是第一真魔祖化身，纵使只是投影，倾尽全力轰出的一招亦是非凡，两者这一击，即便是那些半步仙台也不敢硬扛！
但与这二人不同，钟玄胤却犹豫了那么一瞬，这当然不是他想养精蓄锐，而是就在刚刚，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可是哪里不对劲呢？
“头顶。”
“什么？”
脑海中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但这预感又并非源于他自身，可由不得他思考，那两人的招式已然彻底吞没了那“步行年”。
“轰！”
“……”
他当然不会说至今为止的一切是他应得的，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是应得的，他的确只是一个凡体而已，但正因如此，他才会拥有。
没错，正是因此，他才会从那花无痕手中得到这真正意义上的大机缘——“南柯梦”，也正是因此，他才能赢得这场战斗。
“是不是仙人关我屁事？我只要能赢到最后就行了，毕竟自古以来，只有这点是亘古不变的……”
步行年喃喃自语，望着这些被聚至一块的蠢货，
“赢者通杀。”
“不对！这是假的！”
这时，陈老终于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声音扩散至整片天空，
“是那个陆宸的神通，她居然用生命……”
“流年。”
然而，已经晚了，最后一道咒文吟唱完毕，步行年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上空。
“阻止他！！”
每个人都懂这个道理，但以他们的实力都以无能为力，只见步行年体表的古朴光芒在此时疯狂膨胀起来，短短数息时间，便是在那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拔高为无数个分枝，俨然化作一棵虚空大树！
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瞬间锁定了这天地的每一处角落，所有人、包括妖无念都为之色变。
而此刻，陈老等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根本没有打算消化意境，反倒是借此故意引导他们使用高频率攻势、产生误区，实则通过吟唱动用他最强的杀招——南柯梦！
步行年畅快大笑，笑声在天空中轰隆隆地传开：
“这是一次不错的磨砺，而我会借着这次契机，登上更高的台阶……是我赢了！”
局势俨然走向穷途末路，众人万念俱灰，而就在步行年发表胜利宣言之时，他视野下方突然升起一团橙黄色的火。
“什么？”
他错愕地向下看去，那势如破竹、无比浩大的赤金色焰掌已近在咫尺，而完全释放了南柯梦的他面对这恐怖的威势却避无可避，他的眼中涌现出惊惧，全力催动体内真气想要抵挡！
“大焚天掌！！”
“轰！”
一声惊天巨响，萦绕着两种神火的大梵天掌瞬间轰在了步行年的身上，轰鸣声如雷霆万钧般震耳欲聋，交杂着狂暴气息顷刻间弥漫了整个天空。
而一片金红的焰气壮观地蔓延开来，将天空染成了一片赤红，云端，一丝丝纯净的金色火焰熊熊燃烧，如同天河倾泻而下，好似那烈焰神罚一般。
众人呆愣愣地望着那沐浴在火光中的钟玄胤，依旧无法从先前那一幕绝望之景中缓过神来，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赢…赢了？”
“哈哈！赢了！”
有人欢呼起来，而在一片雀跃声中，步行年的身躯急速下坠，最终狠狠坠落在了一处平台上。
“咳！”
他竟还活着，面容扭曲地咳出一口鲜血，嘴中好似在喃喃自语：
“不可能，她的神通就连那个怪物都看不出破绽，怎么可能会……”
钟玄胤面色苍白地落到平台上，眼神凝重，刚刚那一击乃是他与焱老施展出的全力一击，没想到他还是活了下来。
“实在是很棒的策略，假意表现得要用意境决胜负，凭借打乱阵型做掩护，实则创造机会制造混乱将陆宸带到身边，利用她的先天神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彻底完成吟唱。
“天罡仙宗殿子，名不虚传，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我绝无可能赢你……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钟玄胤轻叹一口气，手中凝聚真气就要将他彻底了结。
“等等。”
焱老的声音突然响起，钟玄胤一愣，可还没等他发问，意境再一次剧烈晃动起来。
他惊愕地抬头一看，只见那棵虚空大树仍然没有消失，而失去了步行年，它的形态反而更加不稳定起来，那古朴之力再无约束地肆意席卷开来，就连意境空间都被其蚀出数个大洞！
“什么人？！”
一道暴怒的声音响起，众人赶忙望去，却无比惊恐地看到，那个月孛人身竟也被一个虚空大洞拦腰截断，眼中堪堪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直接被毫不留情地吞噬殆尽！
“为什么没有消失反倒还失控了？心中世界不都是连气运、系命格之物吗！难道……”
陈老猛地闪现到步行年身边一把将他揪起，面色阴晴不定，
“该死的，这个心中世界竟不是你的本命之物？！”
“啊啊啊啊！”
整片意境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混沌之中，剧烈的气流在四周肆虐，无数人被无垠的空间乱流吞噬，发出凄厉而惨烈的惨叫声。
“呵…呵呵，我又是什么时候说过……南柯梦是我的本命之物了？”
步行年发出一阵短促且虚弱的冷笑，
“它本就是…我从一个人身上夺来的，那个暴殄天物的家伙…只把它当成了一个可以加速时间的乾坤袋。
“我只是…让它脱离苦海了而已，但即便是我…也没能将它的能力开发到极限……”
“该死，它居然把意境的规则熔断了？这根本是一个空间术式！难道是古仙手笔……还不快阻止它，意境没了我们都得完蛋！”
步行年摇了摇头，声音漠然：
“已经来不及了，我方才已完成了完全的吟唱，现在即便是我也无法阻止它了，唯一的方法，就是用意境将其抵消……”
然后，他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玩味：
“而答案，我想已经很明显了——从你们中招的那一刻，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已经一败涂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