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楚王府
楚王府不愧为汾州第一大府，从马车上远远望去，便能看到一派亭台楼阁、规模宏大之景。
不知是否是因为飞鱼卫的原因，路上百姓见到他们时脸色都是一变，低头不语。
下了车，云仙先手执折扇，在一个飞鱼卫的带领下穿过前厅，一片碧波荡漾的湖面便映入眼帘。
湖面宽阔如镜，湖中央有一座小岛，岛上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可以说是春意盎然，相当有情调。
湖畔柳树摇曳，犹如翠绿的帷幕，其下还有不少身着绣花袍服的丫鬟正低头轻声细语，偶尔发出轻快如银铃般的笑声。
然而，这一切都在见到他们时戛然而止了，不论远近，丫鬟们都是朝着这里欠身行礼，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而这一幕不禁引发了云仙先的好奇，这飞鱼卫与她们不同是二皇子手下之人吗？哪怕位有高低，也不至于摆出这副惶恐的模样吧。
“我猜，既然衣服挺像的，那这飞鱼卫大概也是跟‘锦衣卫’差不多的职位吧。”
月孛在脑海中笑着说道。
云仙先微微一怔：“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负责侍卫、监视、逮捕的特殊机构，据我所知，只向皇帝负责，对国家具有很大的威慑力，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
“你是指扰乱社会治安、削弱朝廷的公信力、破坏司法制度的税金小偷？”
云仙先若有所思，
“可既然是对皇帝负责，为何会出现在这二皇子的府中为他办事？”
月孛答道：“不知，可能在大体上有所出入吧。”
湖边小径蜿蜒曲折，穿过碎石铺成的小径，两人的面前停着一艘小舟，飞鱼卫略微让身，伸手示意云仙先上船。
所以那二皇子在这船上？
云仙先小心翼翼地上了船，果不其然，这船上还盘坐着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只是这人蓬头垢面，不说这衣袍不像是皇亲国戚，单论这年龄……
不过来时便听说这个二皇子老成，要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有待观察。
而且……
云仙先神情一怔，而后向着这老人拱手一拜，对方眼眸低垂，没什么反应。
随后那飞鱼卫也跳上了船，双手一推一送，这小船便离开了岸边，向着那湖中小岛而去。
除他们之外，湖面上还飘着几只小船，船上有几个士人或品茶赏景，或低声吟唱，好不惬意。
“阁下怎么称呼？”
这时，云仙先向那一言不发的老人说道。
“……”
没有回应，那飞鱼卫见状，说道：
“云先生，这位是张老，耳不能言口不能听，在这儿想必是静思冥想忘了时辰，先生，见谅，您若是想打听什么事尽管问我便好了。”
“聋哑人？”
云仙先微微挑眉，
“这位是在府中担任何种职务？”
飞鱼卫解释道：
“张老年轻时也是一介风流才子，为皇后娘娘的红颜知己，曾为救皇后娘娘而落下了聋哑之疾，在殿下幼时便伴其左右，教其书法，目前在府中担任一介闲职。”
“哦？这个人物设定倒是有点有趣。”
月孛最近不知是太闲还是另有所谋，总会时不时地跳出来评头论足一番，而云仙先并没有理会他，转而问道：
“原来如此，那请问阁下知道殿下找我是有何事商议吗？”
“有关此事，想必先生见到殿下后便明白了。”
这飞鱼卫没有正面回答，云仙先点点头，又是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这个张老，也不追问了。
小船行得也算快，湖边的亭台与怪石嶙峋很快映入眼帘，侧耳一听，还能隐约从那亭中听到些许悠扬的曲子声，余音缭绕、洋洋盈耳。
而在那亭中，还有几个人影，小船晃晃悠悠，定睛一瞧才发现，那是几个士人扮相的富家公子，其中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语风？”
云仙先眉头一挑，认出了这位在金杏盛会上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汾州州尹之子。
“呵呵，这二皇子倒也有趣，偌大一个王府中竟还有那么多士人游览，这种胸襟和眼界在凡人中应当也算得上上乘了。”
月孛的笑声在脑海中响起，
“而且还有这飞鱼卫，他的党羽恐怕是完全渗透了整个地方，想来他的终极目标应当不是做个盛世闲王而已……
“小心咯，在我看来，他花大手笔将你从杏花楼中请来应当不是想让你以文人的身份为他卖命那么简单。”
“嗯。”
云仙先瞥了一眼还在运气推舟的飞鱼卫与那个一言不发盘坐于此的张老，心想这二皇子究竟是何种目的。
是有关叶笙歌吗？算算时间，安荆山脉的事应该也传到京都了，若是消息有意识地传播开来，自己应该也会作为嫌犯之类的负面身份曝光……
这样想着，船已靠岸，而见到他们，亭中的那些士人好奇地看了过来，李语风也同样认出了云仙先，面上不由得浮现出微笑，拱手相迎道：
“这不是云公子吗？那日在下走得早，没能一睹公子半步成句的风采，今又见公子实乃幸事一件！”
“哦？是那个青楼的……”
李语风此言顿时引发了同行者的讶异，看向云仙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
月孛这时也好奇地说道：“你竟然认得出他？”
李语风此言顿时引发了同行者的讶异，看向云仙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
月孛这时也好奇地说道：“你竟然认得出他？”
云仙先没明白他此问是什么意思：“为何会认不出来？”
“你想啊，你不总是认不出一些莫名其妙、但与你接触颇多的人吗？为何这李语风一个与你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你偏偏能叫出他的名字？”
“……”
“说来也着实奇怪啊，你明明能记得那么一长串的秘文，却记不得某些人的脸。”
云仙先的沉默让月孛嘴角上扬，脸上多了几分玩味，
“你故意的？”
“我记得金杏盛会时李语风与那二皇子是提前离场了，所以才在那因果填补后不见他们踪影，算是彻底错过了诗会，也不知他们印象中是怎样的。”
云仙先顾左右而言他，月孛却不依不饶，玩味道：“你该不会还有那种只能记得一段时间人脸的设定吧？”
“云公子也被殿下邀请来游园了？”
这时，李语风时机恰好地发问道，云仙先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殿下找我来是所为何事。”
“是吗？”
李语风眉头一挑，余光间瞥到那在一旁将船拴好的飞鱼卫，心中估摸了个大概，便笑着拱了拱手，
“看来殿下是找云公子有事了，可惜在下本想与公子品茗斗诗，眼下也只能搁在脑后了，将来若是有空，在下定来找公子一叙。”
“一定。”
云仙先笑着拱手回礼，随后跟着飞鱼卫走入了湖中岛深处。
而在两人走后，其他几个士人忍不住开口感慨道：
“都说杏花楼云先生朗如行玉山，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这容貌再配翩翩长发，当真是飘逸脱俗。”
“是啊，几乎是已美到雌雄莫辨的程度了，也不知那所谓半步成句、三步成诗的传闻是真是假。”
而几人中有一个身着褐袍、不似他人那般书生气的方脸男子也是出声一叹：
“唉，如此奇人我等应当结交一番的，李兄既与他相识，为何不多留他一会？”
闻言，李语风微笑着看向提问之人：
“姜半仙为法会而来，可能是对我们宣水并不了解……姜半仙方才可看到那位身着飞鱼袖袍的阁下？”
那人点点头，语气间竟还有几分自信：“当然，贫道观那人气息凝练、藏锋敛锷，想来应是个练家子。”
“那位可不只是为练家子，他是当今飞鱼卫十四大快剑之一，陆善长。”
李语风笑眯眯地解释道，
“陆大人乃殿下亲信，在汾州的权力丝毫不逊于千户。
“一般来说，他平日里都是负责飞鱼卫在汾州之务，只有在殿下出行、宴请贵宾、或是重要时刻才会出场。
“例如陆大人近些日子显身，便是为了那几日后将要进行的法会做准备。”
“那为何贫道先前没见过他？”
褐衣男子先是愣愣的一问，随后才意识到了他的意思，猛地瞪眼，
“你是说殿下对那倌人的重视要高于我等……”
“姜半仙此言差矣。”
李语风急忙笑着摆摆手，
“陆大人现身是接引贵宾不假，但并不代表未被接引的就是殿下轻视之人。
“您‘一枝茅草点芙蓉’的神通名声远播，殿下可是相当敬重您姜半仙的，不然又怎会让我来接待您呢？
“还是说，姜半仙认为我这汾州主薄不够分量？”
“唉唉唉，那自然是没这个意思。”
这一通夸奖加揶揄直接使得褐衣男子自鸣得意起来，他连连摆手否认，周围几人也是陪笑，不一会儿又开始新一轮的吟曲。
而李语风则是望向了小岛深处，眼中若有所思。
方才他说的话自然不是说谎，但也确实有所隐瞒，有关这个陆大人，他其实是相当意外的，毕竟自法会定下以来，为他所接待的堪堪一人——
那便是天罡宗的范于则。
看来殿下对这云公子是相当看重，可为何？莫非他其实深藏不露，也是个仙门中人？但他为何会在青楼里？
说起来，那位应该也在湖心府中吧？唉，想不明白啊……
…………
岛上培植了不少青柳，恰似那绿水青山，却不想这郁郁葱葱之后竟还藏着一座雕梁画栋的宅子。
这是府中套宅啊。
云仙先有些意外，心中更是加深了对这二皇子的印象。
这飞鱼卫将其引进了门，过了大堂，掀开帘子，便见到了一个安坐于主座之上的、隐约间有些熟悉的青衫青年。
青年面容清秀，眉宇间却是不凡，尤其是那双目深邃如海，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既不亲切，也不疏离。
在云仙先眼中，此人身上还散发着一种淡金色的光晕——虽然云仙先还不确定这具体是什么，但想来应该是与气场相关联——而眼前此人显然是至高华贵之辈。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那神神秘秘的宣水二皇子，叶子辰了。
而在见到云仙先后，二皇子的嘴角一翘，脸上的微笑真切了几分，但也并没有从座上起身，只是笑着点点头，伸手示意道：
“云兄，久仰，请坐。”
“殿下，久仰。”
云仙先以同样的句式回应了他，然后也不客气，在屋中随便挑了个椅子坐下，顺便打量了一番房中的布置。
这房间的布置倒也清雅，不似杏花楼和六博坊那般奢华，但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架子上同样摆放着些许文玩，只是设计中处处透着一股清雅。
而这其中最为瞩目的，当属一个安置在木架上的蓝色石头。
那是……
云仙先墨镜后的眼睛缓缓眯起，而在他的余光中，那飞鱼卫也是毫不客气地拣了个位置，对此这二皇子也没说什么，果然如他所猜测的一样，此人并非寻常飞鱼卫。
“说起来，数日前我二人在金杏盛会还有过一面之缘，只可惜当时未能认出云兄……”
二皇子的声音徐徐，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沉静之意，而这同样透露给了云仙先一些信息。
何为“认出”？
他饶有兴致地偏过脑袋，莫非真如他先前所想，安荆山脉的事已然传到了这里，这二皇子是想把自己引到此处拿下，向他的父亲换功劳了？
“云兄在想什么？”
这时，二皇子同样偏过脑袋，倒也没有架子，笑吟吟地望着他，眼中突然流露出几分狡黠。
云仙先莞尔一笑：
“在下是在惶恐，只觉得这‘云兄’一词太过厚重，实在是不知殿下日理万机，又有日昃之劳，请在下来府上是所为何事，提前吩咐一句在下也好有个准备才是。”
“哈哈，云兄可莫要再说笑了。”
二皇子突然一笑，身子前倾了些许，认真道，
“在见到云兄前，我对修士的理解还仅停留在表面的程度，但在见到云兄后，我方才明白‘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之深意。”
“……”
云仙先不由得眯起眼睛。
“呵呵，既然我都坦诚相待了，云兄也莫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这二皇子没来由地笑了一声，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描淡写，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云仙先颇感意外，
“诚心诚意的说，云兄意境高远是常人不能及，故而在盛会时未能认清云兄身份，若非有他人指点，我兴许还真错过了与灵霞太渊云仙先结识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