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杏花楼密室
“怎么了？”
听到墨熙溪口中轻声念叨着他的名字，云仙先将头凑近了些，其他人赶忙也靠了过来。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闪烁着泪光，嘴唇微微颤抖，发出不知何时会归于沉寂的颤音：
“你是真的在吗？”
“这要看你的……”
“真的在！是真的仙仙！”
阿青打断了他的话，急切地将头凑了过来。
墨熙溪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但又很快黯淡下来。
众人脸色大变，就以为她要重新阖眼时，却听到她虚弱的嘴唇下飘出些许呢喃：“谢谢你。”
阿青急忙凑近了些：“熙溪说什么？”
“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当我因为被额娘辗转卖到此处而感到绝望和迷茫时，是你带我摆脱了阴霾。”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无法听见，嘴角却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
“我在你的生命中可能只是一个过客，但你或许没有意识到，你在我心中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
“熙溪……”
眼前女子就仿佛是在诉说着临终遗言，令人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阿红有些哽咽了。
“……”
墨熙溪眼中的那丝光亮很快熄灭，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只留下最后一句生机将熄的轻颤：
“你当时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一直记在心里，真的很谢谢你。”
云仙先一直默默无言，感受着她的脉搏逐渐变弱，所有的生气逐渐从她身体中流逝。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就像是被风吹过的冰窟，冰冷而空洞，而周围已有抑制不住的抽泣声响起。
此情此景，纵是云仙先都不由得觉得麻木。
毕竟，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和她究竟说过了什么啊。
突然，墨熙溪的手指动了一下，牵动着阿青她们的心，以为她只是暂时的昏迷，但是，那只是一个幻想而已。
她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再没了任何生命迹象。
午时已过。
“熙溪！”
“熙溪姐！”
生命无比真切地从她身上逝去了，这一刻，阿青她们再也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眼泪无声地滑落。
所以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一缕乳白雾气缭绕于云仙先指尖，如一条小龙般没入她的身体。
然后她就茫然地睁开了眼。
“咦？”
…………
不久之后，三人来到了品字房的杂事区。
被引进来的云仙先第一时间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的橱柜之上，而墨熙溪与陪她进来的阿青则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气氛有些尴尬。
“那个……刚才真是抱歉，还浪费你休息的时间来了一趟。”
墨熙溪在确认身体并无任何不适后，换上了一袭素雅的青色衣裙，素手纠结地搅在一起，弱弱地说道。
“无妨。”
云仙先头都没回，只是简单地应道，眼下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眼前琳琅满目的工具之上。
方才，所有人都将墨熙溪认为是得了一种让人昏迷但很快便能恢复如初的怪病。
只有云仙先自己知道，若是没有他的生之气，现在的墨熙溪只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尸体而已。
这很异常。
因为在搭脉时，云仙先分明感受到了墨熙溪体内的生机是以一种非正常的速度逝去。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死时的反应，那感觉就好像是被什么摄取了一样。
而看到了那嵌在她手腕中、一脱离便化为齑粉的黑色晶体，更加确定了他心中的预感。
联系到阿青曾说起过，她们这个房间十分阴冷，但实际检查过后并非如此。
甚至从方位来看，她们的房间位置在南，更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
这里有古怪，很可能存在一种以生气为食的妖物或修士。
“果然哪怕到了这里也不能安生啊。”
云仙先喃喃自语。
此前，他在墨熙溪醒后向她打听了先前去过什么地方、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但不知是记忆被篡改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的说法却是相当正常……
除了这里。
云仙先墨镜后的眼睛缓缓眯起，眼前的景象安适如常，但据墨熙溪的说法，她是在这里洗了衣后才觉得身体不适、头晕目眩的。
“哎呀，但说实话真是吓了我们一跳呢，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病，你说对吧，仙仙。”
这时，似乎是觉得气氛实在是太过尴尬，阿青干笑着出声。
云仙先淡笑着回应道：
“或许这就是伪症吧，可能是因为最近太累，身体机能没跟上，所以导致了这种异态的假死症状。”
“真的假的？”
当然是瞎扯的。
“话又说回来，仙仙你懂的还真多啊。”
阿青感慨道，
“熙溪你最近也确实太累啦，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你这张小脸蛋被魏妈妈看中了呢？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训练’到了早晨吧，唉，他们也真是不当人……”
“啊？嗯，嗯……”
墨熙溪红着脸低头应道。
而云仙先并没有在理会他们的谈话，摩挲着下巴思考起来。
有关的黑色晶体，他目前有两种猜测，一种是那个奇异凭借这个石头来吸食生气，另一种则是在被吸食生气后，人身体上产生的异变。
又或许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巧合？
“仙，仙仙……”
身后传来墨熙溪怯生生的声音，声音中还拼命压抑着云仙先没能明白的羞涩，
“你想……试试我的练习成果吗？”
“不用了。”
云仙先依旧打量着周围的细枝末节，简单地回答了一声。
而听到他这干净利落、平澹无奇的回应后，墨熙溪顿受打击，弱弱地闭上了嘴。
周围再度陷入了沉默。
半晌，她轻声道：“你是嫌弃我吗？”
云仙先歪头思考了一下，立刻想到了刚才她躺在床上满是汗水的床上，裹在闷热被子中的情景，由衷地点了点头：
“不瞒你说，还真有一点。”
闻言，墨熙溪俏脸顿时泛上了一丝苍白，皓齿僵硬地咬了咬嘴唇。
而旁观的阿青看到这一幕，也是心生无奈，暗叹了一声。
是啊，既已入了这风月场，又哪有善终一说呢？
至于云仙先，始终处于状况外，或者说是与她们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的他则是继续着他的事。
没什么异常，但又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凡人，看不出什么？
那以后或许得让师父再在这墨镜上合练一个探知的功能了。
想起了那个满面笑容、为老不尊的老头，那么久没见到这张脸，也着实有些不习惯，云仙先有些感慨，紧接着继续在心中琢磨着。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如此一来，那个琴公子倒是弥足可疑了。
这时，他缓缓转过头来，这正巧看到了墨熙溪那备受打击的模样，脸色几乎跟先前在床上一样苍白了。
云仙先神情微动，还以为是她仍再在意先前的那些事，淡笑着安慰道：
“无需耿耿于怀，你对我的感情并没有那么真切，倒不如说，是我该对你说一声抱歉。”
“怎么会呢？我……我是真心的！”
听到他的话，墨熙溪激动地说，脸上泛上红晕，又赶紧改口道，
“我是真心很感谢你的！”
云仙先瞥了她一眼，将女子那羞涩的表情纳入视野。
并不是这样的。
他想对她说。
她，无论是谁，都只是一个不幸被天道涡流裹挟在自己身边的人而已。
但云仙先没有说出口，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余光却好巧不巧地瞥到了一处疑点。
“咦？”
他微微挑眉，来到了这片区域的那一排参差分布的窗前。
“怎么了？”
见他这番模样，阿青疑声道。
云仙先没有回答，静静端详着眼前之景。
这些窗户的框架都是用古色古香的红木制成，窗沿上铺嵌着精美的雕花，隐约间还能闻到淡淡的木香。
透过窗户，能看见下方车水马龙，但这些当然不可疑，奇怪的是，这窗户的窗台上还修着一个不可移动的石像。
云仙先若有所思地抚摸起其中一个石像，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这是一个异兽石像，它被雕刻得极为精细、栩栩如生。
只见其头部狰狞，双目圆睁，粗壮的四肢稳稳落在窗台，它的尾巴盘踞在身体后方，姿势蜷缩，仿佛形成了一个扭曲的符号。
最为奇异的是，它背部有着一对收拢的翅膀，这种粗壮四肢加大翅膀的组合相当不常见，看着并不像是《万妖志》中记载的任何一只妖兽。
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与其相当贴切的名字。
石像鬼。
云仙先眼中闪烁着思略的光，他曾听梦华楼的掌柜闲聊时提起过，窗台乃进气的地方，对于他们生意人来说，堵了窗户则意味着堵了吉祥之气。
既然如此，怎会在这里的每处窗台上都特意修一个石像鬼像，而其他地方都没有？
云仙先略有疑惑，眼睛不由得凑近了些。
这石像鬼像的材质并非寻常大理石，对光似有偏折，莫非……
云仙先脑海中灵光一闪，伸手拉上了窗帘，耳畔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机关声，同时，他还发现了石像鬼石像身上折射的光泽并没有消失。
他缓缓迈步，将这些窗帘全部拉起，一边转头向阿青与墨熙溪说道：
“能把门锁上吗？”
阿青表情疑惑：“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你就在找什么啊？”
“帮个忙。”
云仙先双掌合十对她笑了笑，
“反正我也不会偷东西嘛。”
阿青的表情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嘴上说着“反正这些时候也不会有人进来”，然后将大门牢牢拴了起来。
整片区域陷入一片昏暗，只有那些石像鬼像还折射出微弱的光芒，但是云仙先却注意到，这些光芒只是散射，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指向一处地点。
有趣。
云仙先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认真思考起来。
这石像不能转，那难道是这光线其实有迹可循？
他缓缓后退一步，偏过头，顺着光线的轨迹端详，最后干脆迈开步子徘徊起来，试图窥见其中的奥秘。
而阿青与墨熙溪只是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一个白影晃来晃去，场景好不诡异：
“仙先，你这是在干什么？”
没什么古怪啊，难道需要特定的时……
“咔！”
云仙先刚眯起眼睛，脚下却传来类似于机关触发的咔嚓声，让他微微一愣，不自觉地后撤几步，想要看清脚下踩到的是什么东西。
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咔咔”声，直到最后一回传出了一阵沉闷的声响，云仙先瞬间觉得脚下仿佛陷进地里一般。
云仙先微微挑眉，晃晃悠悠地稳住身形，却也没再说什么，缓缓转头看向了那突然从地面上显现的黑色洞口。
“咦？这是什么？”
阿青与墨熙溪也是相当惊疑，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这里居然还有个密道？”
“……”
云仙先没有回答。
想必这就是那怪异的藏身之处了，虽然跟自己的想法不太一样，但至少还是成功破解了。
梦华楼、杏花楼、汾城，没想到这世俗小城的奇异之处还真是不少，呵，这还真是……
密道中漆黑无光，宛如一道深邃的黑洞将一切接近的光芒吞噬，从中延伸出的黑暗更仿佛直达人体般，在视野上拉下了灰暗的帷幕。
然后云仙先才发现自己戴着墨镜。
他缓缓将墨镜拉低了些，幽然望着那深邃不见光芒的密道深处，神情若有所思。
密道的入口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息，仿佛是来自深渊的寒风，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其中仿佛有某种存在在低语。
魔风……而且，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时，墨熙溪双手交叠握在胸前，有些担忧地提议道：
“仙先，我总觉得这里很危险，我们还是快走吧。”
走吗？
他已经忘记了第一次高兴是什么时候了，在天道的涡流之中，他始终只扮演着被卷入中心的枯叶，一成不变。
那这次呢？第一次来到了世俗，这次会不一样吗？
云仙先眼中深远无光，陷入沉思。
然后，他便在两人目瞪口呆之下，一个闪身掠入了密道之中。
“等等，你这究竟是要干什么啊！”
阿青赶忙追了上去想将他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