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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困苦,从来都不是值得称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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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李骁木讷矗在原地,脸颊已涨红得发紫。

    嘴角不停蠕动着,悲愤恼羞想要争辩两句,可似乎一时间又不知当如何开口,反让自己更窘迫得手足无措。

    可没想到,王大人却似乎并没打算如此轻易放过他。

    满面严肃,声音更冷冽之际,“不仅如此……”

    “本官亦知,你李骁自幼天资聪慧,读书过目不忘,颇有神童之美誉。”

    “十六岁时因为一篇《劝农书》,连蕲州府诸多名士大儒都对你赞不绝口,更令你名声大噪备受追捧。”

    “也正是因此,才得了当朝重臣之举荐,入了国子监读书!”

    “而很凑巧,因身为恩科副考官的原因,也曾拜读过你这篇《劝农书》。”

    嘴角更泛起一丝赤裸裸的嘲讽不屑,“不错啊,果真不愧是蕲州府鼎鼎大名的神童,国子监名列前茅的极优学子。”

    “一篇《劝农书》,从上古神农尝百草开农耕之先例,再到千年前之圣主武王农耕兴国之国策,再到如今之大康大兴农耕之国策……”

    “通篇下来,将这农耕一事与山野农夫,引经据典好一番美言歌颂。”

    “洋洋洒洒几千字,更可谓是字字反复推敲,用词华丽至极,用典精妙绝伦……”

    “读起来,也实在感人肺腑!”

    可刹那间,脸色唰的一变,怒不可遏一声暴喝,“可在本官看来,简直一窍不通,胡言乱语!”

    “自古以来,大道尤简!”

    “天下百姓,没日没夜田间地里劳作,泥疙瘩里刨一口吃食,从来都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为了艰难活下去而已……”

    “若不是生活所迫,若不是没了其他活路,谁愿意顶着烈日酷暑,在地里挥汗如雨?”

    “哪来那么多牵强附会复杂的大道理?”

    “且即便如此,暂不论灾荒或战乱之年,哪怕如今之大康,国力蒸蒸日上气象万新,却依然多少农家,吃不饱穿不暖?”

    “还有多少人,哪怕地里有些收成,可交完了赋税地租,所剩无几,也只能就着野菜粗糠艰难度日?”

    “而你李骁,本就出身地主之家,虽不至于地里刨食,可想必也见过不少百姓之困苦……”

    “这篇《劝农书》,若你能提出自己的观点,因农耕兴盛之事为朝廷谏言献策,甚至哪怕有一句话,唏嘘怜悯山野民间百姓之疾苦……”

    “本官都为你竖大拇指,盛赞一声此乃真正天下大才也!”

    “而不是穿着华丽的衣衫,扬着你那高贵的脑袋,用你那十指不沾泥的雪白双手,握着毛笔在那不知所谓地高唱赞歌!”

    “而困苦,从来都不是值得称颂的!”

    陡然之间,却是狠狠一巴掌拍在面前桌案上,再次“嗖”的一声站起来,目光如炬瞪着那李骁,又一声怒喝,“就凭这,本官再骂你一句书生误国,你可服气?”

    “这《劝农书》,算得上哪门子的文章?”

    “而你李骁,又算得上哪门子的读书人?”

    仰天倒吸一口凉气,脸上一阵唏嘘感慨,“而在场诸位,皆是咱大康最饱学之文人,满腹经纶饱读圣贤学问……”

    “身上肩负着的,应该是先贤圣人学问传承教化的重担,是体恤百姓心忧社稷,安邦兴国之宏图大志。”

    “而不该如这般,仗着识得几个字,背过几本经史子集与圣人珍典,便忘乎所以心浮气躁……”

    “张嘴闭嘴之乎者也,整日里脚下虚浮不知所谓,就连笔下文章也是如此!”

    目光如炬冷冷在这几千名考生学子身上扫过,“还是那句话,文章当描述事物,表达观点,传道思想……”

    “文,以承道也!”

    “而不该是如你们这般的!”

    “尤记得昔日,本官初上任太子伴读,与太子师庄先生言辞激烈争论之时,便曾公然说过……”

    “今年的恩科,无论是谁,只要策论文章只顾着一味追求辞藻华丽,用典之精妙,却空洞乏力无病呻吟,皆难以高中!”

    “只奈何,多少人只当做,那是本官与庄先生争论气急之时,口不择言而已!”

    “可你们都错了,那真是本官,在给诸位以警醒!”

    一字一顿,语气依然冷漠,“而同样,眼下只要陛下罢官的旨意一刻不到,那本官便还是此届恩科的副考官,这策论文章的批阅评判标准,就绝不会变!”

    “所有考生的策论考卷,都在这里了……”

    “还有谁不服气的,本官欢迎当场来辩驳!”

    出乎意料,一时间,场面更一下子安静下来,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的朱雀大街,四周一片死寂。

    乌泱泱几千名考生学子,群情激奋气势汹汹而来,可此刻,一个个或低垂着头几分羞愧之色,或依然面含不甘与愤怒……

    却也不知是被这一通通驳斥痛骂给镇住了,竟再无一人胆敢上前争辩两句什么。

    李骁李神童更是僵在当场,进退两难的窘迫与羞愤之下,双目充血赤红得可怕,大口喘着气,连身子都止不住不停哆嗦。

    一手颤颤巍巍指着王大人,“这,这……”

    毫无疑问,那一篇《劝农书》,可从来都是他李神童最引以为傲的成名之作啊,多少名家大儒都赞不绝口的啊。

    可眼下,竟被贬得一文不值朽烂不堪,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杀人诛心,这让他如何能受得了?

    可偏偏,还真不知当如何反驳。

    半晌,才终于语无伦次憋出一句,“纵然……纵然王大人说得有几分道理……”

    “可几十年来,无论天下儒生士子的文章,或是春闱策论的阅卷标准,从来都如此!”

    “你岂能胡乱更改?”

    却奈何,话音未落,却只换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呵斥,“几十年皆如此,难道就一定是对的吗?”

    于是刹那,这家伙一下子又蔫巴了。

    耷拉着脑袋,脸颊红得如腊猪肝,身形都摇摇欲坠,竟是不敢再发一言。

    可顷刻间,反倒让场面,更变得有些压抑起来。

    然而同样这时,正当所有人皆僵持不下,却只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阴柔嗓音的唱喊,“有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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