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屋奇遇
次日,提熙在厢房内用过早膳,收拾了一下便打算出门。一开门才发现几人竟都在门外等候,花月燃依旧在树上躺着,嘴里不知道叼着什么草叶子,连长孙极初都在。
“一早前来听闻夏兄有意求一柄好剑,正好大家也打算逛逛皇都,便同去吧。”长孙极初微笑道,神色间带些倦色,果然太子不好当啊。
尹如盏点了点头。
提熙看着这阵仗就明白了,他们该是等了她许久,看起来是不能单独行动了。这些人昨天晚上全消失了,今天刮了什么风将他们吹回来?
于是五人同上了街。
五个翩翩公子同时出现在皇都街上,引得众人频频侧目,一直有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
提熙被看得好不自在,又想起其实别人不是在看她,只不过旁边四人太扎眼了。虽然有可能因为几人都佩了剑,但长孙极初和尹如盏自不必说,二人衣着皆是不凡,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身上锦带配饰宝光流转,贵气十足。花月燃虽一身黑衣,但是他的九骨蛇纹鞭缠在手臂上宛如一条细蛇盘旋,实在有些骇人。岁让一身气息冷漠,与旁人格格不入。
其实她才是最接地气的那个,毕竟也是山野长大的孩子,红尘气息还是渗透了她的里里外外。
总算走过了喧哗的街市,来到了尹如盏的兵器铺子。
饶是有心理准备,提熙料到尹如盏定然谦虚了,可也想不到他所谓的小铺子竟然是有五层围楼的店肆。看着店门口大大的“尹氏聚宝屋”牌匾,提熙的嘴半天合不上。
“尹兄,啊不是尹老板,你这架势我怕是买不起啊,我可不想为了一柄剑倾家荡产,得大出血啊。”
“怕什么,神使不是说了要赔你嘛,这血出不到你头上。”花月燃倒是对这聚宝屋很有兴趣,抬脚便进去。
提熙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她心道难道她这个手下败将还要人赔剑不成,若是岁让一个不小心杀了她,难道还会把命赔给她?
那就有意思了。提熙想到这里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岁让似乎察觉了什么,抬眼瞥了她一眼。
什么都没有。
“来来来,子攘兄,这第一层楼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把式,好东西在楼上呢,我们上楼。”尹如盏招呼大家。
楼梯转角遇上一个伙计,看见了尹如盏和长孙极初。“见过二公子、太子殿下。”
提熙很惊讶,怎么一个小伙计就认出了太子?这好歹也算微服私访吧。
尹如盏摆摆手让伙计带路。
“尹某的生意开遍天下,合作广泛。这件铺子殿下也有份,活好的伙计多少都认得一些。”他低声道。
“小爷果然没猜错,他俩肯定有勾结。”花月燃一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就是我想的这样’的表情,插嘴道,完全不避讳尹如盏,后者只耸了耸肩。
伙计带着一行人来到二楼里间,看到一排剑匣齐齐摆放,单看外观就知道里面的剑绝非凡品。
“怎么样?尹某可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够意思吧。这里面哪一柄拿出来都是稀世绝剑,子攘兄那柄铁剑在它们面前可是不堪一击啊不堪一击。”提熙听尹如盏这语气就知道他肯定还有下文。“……是以这剑价格当然要配得上它的价值啦,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尹某忍痛割爱给子攘兄打个八八折,九十九金随便挑,简直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九十九金?尹老板真大方啊真大方,尹老板看我像不像九十九金?小弟浑身上下拿不出来二两银子。”提熙已经很平静了,尹如盏就是收她九金她也不可能凑出来这个钱,她的嘴角掀不起一丝波澜。
“那神使大人怎么说?这剑总是要赔的吧。”尹如盏一看提熙这里无望了,立刻转向岁让,羊毛总是要薅的,不管谁的羊毛。
“看看。”岁让一抬下巴,对着那些剑匣。
尹如盏使了个眼色,伙计心领神会地一一打开匣子。
“瞧瞧这柄剑,子攘兄你看,这剑和我那柄出自同一工匠之手,这上面镶嵌一颗萤曜石,这石头可是千金难买啊千金难买。容我细细给你介绍,这要在人定时分从万岭狮子山深处开采出来,这萤曜石先前不能见光,采出来后要在大日头下曝晒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一凿一凿地打磨出来啊,你知道在万岭狮子山连出四十九天太阳是多小的概率吗,上一次有这样的机遇还是四十九年前啊四十九年前,所以说费这么大功夫成型的石头可大有功用,只消一滴血滴上去,便会发出亮光,可持续一刻钟之久,可当灯盏使用,便于夜间行走。怎么样?二位有什么想法?”
“竟如此神奇?尹兄那柄剑可有名字啊?”
“自是有的,唤灯长明,正是应了这特点。”
提熙将这柄剑拿在手中正打算细细观摩,剑身光亮透白,剑柄上嵌着一颗小小的明黄色玉石,表面棱角分明,每一棱面都如水面光滑,一看便知此物出于上上佳工匠之手。
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之声,很是吵闹。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敢在尹家铺子里行窃,不要命了!”
提熙立即将剑丢给尹如盏,跑出里间查看,将尹如盏的惊叫抛在脑后。“诶哟!你小心点!这剑很金贵的!”
多年的山野生活让提熙的警惕心得到了很大的锻炼,她必须立刻弄清楚周遭环境的情况,确保她能掌握身边的绝大部分突发事件。
等提熙冲到二楼外栏杆,只见一个人冒冒失失地从大门跑出,撞进人群中,手里还拿着什么物件。
“糟了!叫他跑了!贵人要追究起来可就麻烦了!”伙计在楼下喊着。
提熙一拍栏杆,翻身跳下二楼,留下一个下坠的身影。
她看准窃贼的位置,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他身上,将这人一下子压垮在地,反手钳住他拿持有窃物的胳膊,左膝死死地抵在他的背上,让他动弹不得。这小贼手一吃痛,拿着的物件就拖了手。
很快就有几个小厮赶上来,帮着提熙制住这人。提熙从这人身上下来,嘴上还挂着得意的笑。
“你小子也是好运,碰上我今日没佩剑,否则就不知道是断只手还是缺条腿了。”
她拾起这人偷的物件,怔住了。
这是一只簪子。
这只簪子与她四年前收下的那只一模一样,这绝不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那种。
难道说失主便是那日的妇人?
正想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跑上来,应是那贵人的家仆。
“多谢这位小公子帮我家夫人追回失物,夫人感激不敬,请公子一叙。”姑娘得体一行礼,笑颜展开。
提熙将簪子递给她,随着一道又回去了。
进了一楼内厅,提熙看着人少了许多,有一位着朱雀祥云纹刺绣锦袍的贵妇人静坐着饮茶,旁边掌柜正赔着笑脸。
她正是四年前被提熙二人救下的那个妇人,几年光阴倒让她成熟了许多。没想到四年后竟在这样场面下再次相见了。算起来,提熙也帮了她两次吧。
“夫人,人带到了。“
贵妇人微微一颔首,引路的姑娘立即退下,掌柜也识趣儿地走开了。
贵妇人招呼着提熙坐下,和蔼地看着她。“今日之事多谢公子了,若是这簪子丢了,怕是我无颜面对母亲与姨母的泉下有知了。公子有所不知,这簪子本是一对,母亲与姨母是双生姊妹,各持一只,后都赠与了我。四年前因故我将一只簪子赠与他人,只剩下这只留个念想。却不想今日发生如此变故,幸得公子相助,实在感激不尽。”
她并未认出提熙就是四年前的女孩。这也难怪,十二三岁的少女在四年间可以完全蜕变成另一个人了,何况她现下以男子装扮示人,认不出太正常了。
提熙心道那另一簪子其实就在她手中,只是她不能说,提无恙告诫过她不要向别人提起他,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这个人,都不行。他好像希望自己从世界上消失。
提熙不会和任何人说。
“小公子今年几岁了?可有婚配?”提熙虽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但要是作为男子,却像个半大小孩,怪不得旁人都以为她年岁较小,看着像十四五岁的少年。
提熙还没答话,楼梯上便下来几人,正是被她抛在脑后的尹如盏几位。
“表姑母就莫要与夏兄做媒了,夏兄已十七岁余,明日就随猎金召去万岭山脉了,今日正是来选剑的。”长孙极初从楼梯口走上前,笑道。
提熙看着二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表姑母未同夏兄介绍?这是齐丞相的夫人,亦是孤的表姑母,提国公的外甥女陶知衍,夏兄唤一声齐夫人便好。”长孙极初解释道。可惜提熙根本没听懂。
这关系怎么这么乱?什么表姑母丞相夫人国公外甥女乱七八糟的?但是她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提国公。这妇人与提国公竟有这层关系。
“齐夫人好。”提熙规矩地问了礼。
“见外了不是,随极初一并喊表姑母吧,也是个机灵孩子。明日你们便要出发了?那今日我来的也算及时,极初,姑母先前为你做了两对护膝,送来这里加工,现下正是来取的,既然见着了,你便直接收着吧。倒是赶巧了。”
长孙极初与陶知衍二人其乐融融,不似姑侄,倒像姐弟。
尹如盏不失时宜地接话道:“怎么没有我的?姑母也甚是偏心。既在尹家的铺子,怎还劳烦姑母折腾一趟,差人使个话,保管我亲自送到丞相府了。”
“就你嘴甜,怎么没有你的?自己来,总归稳妥些。先前有几个平安符一并求了,你们既都在,便拿了去,算是姑母一些心意。”
即刻就有丫鬟呈上来,众人一一接过。
余下陶知衍又嘱托些体己话,无非看顾好自己、莫要逞强、平安归来云云,此处不提。
买剑的事便暂且搁置了,提熙只用了把凑合的铁剑。
等出了这聚宝屋,提熙才得空问了陶知衍乱七八糟的身份,明白了原委。
先提国公,此处便称老国公吧,老国公育有三子二女,二女系一胎所出,长女名提千亭,次女名提千婳。这二位当年名极一时,一人善丹青,一人善奏萧。提千婳年十六时嫁与当时的陶少傅,育有一女,便是陶知衍。提千亭次年嫁与先皇,育有二子,其长子名长孙晏礼,第二子早些年被皇室除名,不知所踪。这陶知衍便与长孙晏礼为表兄妹,故成了其子长孙极初的表姑母。而这是早几年的旧事了,现如今,老国公已亡故,其长子袭位成为提国公,陶少傅也成了太傅,长孙晏礼继承大统,封长孙极初为储君,而陶知衍也嫁作人妇,成了丞相夫人。至于提千亭、千婳姊妹二人之死,牵扯到一件秘闻,先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