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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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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舜华从白云寨走后的第二年,何家夫人就带着媒人上门同玉霜议亲了,玉霜脸上羞红一片,何夫人笑的和蔼,一直拉着她的手夸她。

    玉霜没有父母,全凭自己做主,自是愿意的,但那年玉霜还未到成婚的年岁,所以婚期只得定在两年后。

    两家的亲事就这么说下来,她每日都在家里绣自己的嫁衣,有时还捂着嘴偷笑,何遇经常给她带点好吃的过来看她,红着脸替她做一些家里的活儿,玉霜总是眉眼弯弯,笑的干净明亮,时不时还打趣她的未来准夫婿。

    直到一月后她就提前给去舜华送了帖子,可到了蛊司那大门,无论她怎么求门口的守卫,都不放她进来,只说祭司大人忙于司内事务,从不见客。

    舜华早忘了那日自己在不在司里,这些年来送给她送贴的人确实多,什么样的说辞都有,有些东西就算她感兴趣,长老殿也不会同意的。

    守卫最后不耐烦了,敷衍的收下了请帖,在玉霜的恳求下,说一定会送到,玉霜才悻悻离开。

    在离开后,她还是没放弃四处转了转,想翻进这里来找她。

    却在蛊司后墙的树林处碰到了回司的沉伽。

    玉霜面善,看起来如同此前其他好奇的少男少女一般,以为她是想进去看看的,沉伽便叫住她,温声道:“姑娘,蛊司四处都有禁锢,你进不去的。”

    沉伽这些年只是身量高了些,褪去了当年的稚嫩,玉霜一眼就认出他是当年同舜华一起来白云寨的司主,本来面上高兴地想上前问一问却止住了,当年小大人和这位司主看起来不怎么熟络,各做各的,她自己这么折腾下去恐给小大人带来麻烦。

    舜华这才发现玉霜很聪明,也敏锐,她和沉伽在从白云寨回来后,也就每年传灯大会会见一面,他基本不会住蛊司,长老殿似乎有意将他们分开。

    沉伽这人舜华看不透,人表面虽温和,儿时细细相处下来却给她一种老谋深算,心思深沉的感觉,从一开始她就知,此人若是不知道其确切的心思,便不可深交。

    玉霜也之好不甘作罢,但每过七天,她便来司门询问。

    舜华办事通常都是被秘送出去,自然是没碰上过。

    结果后半年白云寨换了俆致远当任新的寨主,他也是个术士,略通蛊道,后来寨里来了个老头,那老头也不知道何处来的,带领了寨子里蛊师和术士人开始学术,老者说他能带领寨子走向神话,寨子里的蛊师和术士为他们所用,除了何遇的爹娘,竟都是支持的。

    后来不知道是走火入魔了还是失心疯了,亦或真是那老头说了什么,徐致远他们炼的东西越来越邪,寨子时不时的就受一次难,那年这里的蛊师术士和普通人关系紧张起来。

    蛊司的人在玉霜灭门之前还派人首先解决他们捅出的篓子,舜华不信长老殿他们不知道这些炼蛊的,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默许的。

    一天夜里,徐致远把寨子里普通的乡亲们和玉霜一个不留全抓了起来,把他们关在一个地牢里,牢房里的看守奉命每天换着法用酷刑戏耍折磨他们,不亦乐乎,有时候是拔指甲,有时候是烙铁,他们会在伤口上泼辣椒水,更甚至把蛊虫放在他们身体里搅动内脏,几个老人小孩没几天就身死牢中,当时还有沟水三餐。

    没几天徐致远就开始让他们互相残杀,不杀人不给饭吃,起初都下不去手,但是徐致远每天都会当着他们的面杀一个人,自己也饿着肚子,这么下去,谁都活不了。

    玉霜一直在地牢里祈祷,祈求上天能派一个人来救救他们,何遇不过一介凡人,她每次从夜里做梦,那张救世主的脸,都是孩时的舜华,当时那个小大人年纪不大,却看着沉稳又强大,能想到能救她们的只有舜华了。

    她以为蛊司能摆平那么多苗疆这边的邪事儿,这种事若是知道了不会不管的。

    可舜华看来,蛊司只是是为了一个名声,稳固地位罢了。

    徐致远来司中这么多次,她都面熟了,长老殿不可能不知道白云寨发生了什么,或许还参与其中,助他炼灵也未可知。

    在牢中玉霜拼了命也要活下去,她还要和何遇成亲,她正值自己最好的年华,活着才有希望。

    到了最后只剩她和一位姓曹的大叔能活到最后,曹大叔身形魁梧又高大,正面打不过只能偷袭,玉霜拿着一根棍子躲闪着趁机伤他。

    大约搏杀半炷香后,玉霜没了气力倒在地上,曹大叔拎起她,红着眼双手狠狠掐着她的脖子。

    可他还是对一个小姑娘掉以轻心了,趁着他不注意,玉霜拿着藏在袖中的银簪,用力刺入曹大叔的咽喉,曹大叔一下便失了力,她摔在地上,麻木地望着牢顶。

    曹大叔死前依然拼了最后的气力对她说:“玉霜,一定要活下去。”

    玉霜听了,站起身来走到角落,抱着双膝低声啜泣,慢慢变成嚎啕大哭。

    就算互相残杀,乡亲们到死也没怨过她,她成了那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

    夜里徐致远和那老者也来了牢中。

    老者:“就是她了。”

    后来几天,玉霜开始经受了不仅更霸道的鞭打酷刑,更甚至那些人还折辱她。

    她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待她彻底活不下去,一头撞死在了牢中。

    灵魂离开肉身便化作了凶厉的恶鬼,她的魂魄不断撞击着牢笼,这间牢四方设着了舜华没见过的囚魂法阵,竟是死也逃不出去。

    徐致远开始拿她的魂炼成蛊,又每天用咒折磨她的魂魄。

    舜华看着,只觉这当真是生不如死,如此无止境的折磨,不如灰飞烟灭了干净的好。

    之前死去的人魂也被徐致远收了起来,用来喂养她,这些乡亲们竟是死了也无法安息。

    玉霜成了徐致远的蛊,替他杀人办事。

    直至一年后,玉霜的灵魂便已至中阶,已经彻底没了自我意识,突破不了了。

    徐致远派人带了三个穿着红衣,戴着铐镣的人来牢中,他们三个皆被布套蒙着头,嘴里塞了布,只能嗯嗯发声,也听不出是什么人。

    然后对她下令诛杀这三个人。

    玉霜得了命令,几根红丝如利刃刹那便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杀了他们之后,俆致远凑到她耳边对她说:“玉霜,知道你杀得是谁吗?”

    他道:“是你今日的新郎,还有你的公婆。”

    说罢,命人拿下了那蒙头的布套。

    看着何家三口身首分离,死不瞑目的样子,玉霜的魂魄微不可察地一颤。

    以为她没反应,宁致远又诛心道:“他们一家一直在设法救你呢,天天上门来要人,今日是你的喜事,我就把他们送来了,瞧,何家的那位少年郎还穿着婚服呢。”

    徐致远以为如今折磨她的魂魄已经没用了,狠狠踢了地上何遇的头颅一脚,狠狠道:“看来真的是炼不动了。”

    一旁的老者却不徐不慢的喝了一口茶:“寨主莫慌,这件事得慢慢来。”

    炼到此阶,此前囚魂阵法早就撤了,喂魂也早已无用,如此亲近之人的魂魄,只怕融入后适得其反,他差了几个人来,把何家的三具尸体抬去处,随意扔到后山一处死人坑中。

    玉霜没有意识的灵魂在哭泣,开始有了一丝自己的念头,是怒不可遏的悲伤,整个灵魂被愤怒灼烧。

    当年没日没夜的祈求变成了怨念,她一直怨舜华为什么不来参加婚礼呢?若是她来了,一定会救他们的,何遇他们就不会死了罢,她明明说好了会来的!

    玉霜更怨寨主和那些修道之人,也更怨她自己,若是自己早点醒过来,她就能杀了寨主和那些没心肝的人。

    在三个月前她踏入灵境,徐致远和老头彻底控制不住她了。

    身份变了,徐致远他们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举全寨之力猎杀她竟然如同螳臂当车般,顷刻覆灭。

    她屠尽了寨中的所有人。

    玉何两家本说亲,相见不忘儿时情,若与卿喜结连理,只想那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愿与之执子之手,白发偕老。

    可怨那天道不公,奸人所害,含恨身遭杀,玉消魂炼,非己本愿,新婚夜弑了夫家,除那奸邪又如何?

    若郎君得那来世,愿君平安喜乐!得偿所愿!一生顺遂!

    脑海中的画面跳转,却不似之前那般清晰,朦朦胧胧的,舜华看到了她在地上占卜,她想看清楚些却一下神思被迫抽回现实。

    她醒了醒神,周围的结界慢慢散去,旭日已经开始东升,棺材上的人头变回了枯骨。

    已是第二日天明了。

    体内这股灵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炼化完的,她服下一颗丹药,暂且压制住。

    手掌摊开,一缕缕红丝在掌心跳跃,这是玉霜赋予她的力量。

    看着这缕缕红丝,她想,既然玉霜心中那悲伤如此肝肠寸断,那这红丝,便叫断肠吧。

    收回手,便起身朝台上的两口棺材走去。

    纵使怎么打,玉霜也避开了祭台,把何遇的纸人和这两口棺材护的好好的,舜华拿起何遇的纸扎人,将那两口棺材打开,两个棺材里都是一个风筝,是当年她见过的,金鱼和蜻蛉。

    将头颅和三个风筝都放进一个棺材里,又从宾客席上随便选了四个纸人,朝他们额上贴了一张符,随手一挥,纸人立马动了起来,将那口棺材抬起。

    她闭着眼睛与之前给傅舟桓的蛊蛇共鸣,寻找着方向,是在此前玉霜家附近。

    看来那小子还不算太傻,知道去那里找结界,正好过去把玉霜他们埋在家院,也算是团聚吧。

    把棺材埋好,只是任务没完成,过两日司内的护法必会来探查一二,所以没有立碑,地面填的平整,看不出一点痕迹。

    她看了那地一眼,转身向玉霜家中走去。

    屋里应该才不久被收拾地干净整洁,开了玉霜的柜子,想随便找件干净衣裳把身上破布换下,却一眼就看到了那还未绣完的嫁衣,整齐干净的摆在柜中。

    舜华伸手抹了抹那红色的衣裳,上面绣着鸳鸯和祥云,绣的仔细精美,栩栩如生,可见其主人的用心。

    玉霜终究还是没盼到那从小就期望已久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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