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
伴奏响了很久，却没人拿过麦克风开唱。
洛游忽然感到肩头一沉。
身侧的沙发陷进去一个人的重量。
视线里多了瓶汽水，紧接着，她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记忆读取出他是这个班级的班长，桑齐鸣。
也就是那位疯狂迷恋委托人的路人甲。
“恭喜保送呀，准大学生。”桑齐鸣满脸堆笑地将汽水伸到洛游眼皮底下。
洛游身子一僵，几乎是迅速反应，把纸揉成团，和圆珠笔一股脑藏进口袋里。
“谢谢。”洛游冲他客气而疏离地微笑，手撑着沙发默默挪远了些。
洛游原本是挨着同桌顾初暖坐的，另一边坐着叶瑶。
叶瑶碰巧得了急性咽炎，缩在沙发角里，蔫蔫地抱着手机发呆。
这可把同桌乐坏了，一看伴奏响了半天，无人认领这首歌，捞起桌上的麦克风，跑到荧幕前，蹦蹦跳跳唱个没完。
同桌一离开，洛游右手边的位置就空了。
而她这一挪位置，虽说本意是为了和桑齐鸣保持距离，可在昏暗又暧昧的氛围灯里，似乎被桑齐鸣解读出了另外的意思。
他以为洛游在主动给自己让位置，整个一颤，连头发丝都炸起来了，连忙欢喜地挨到她身边。
在这道灼热的视线里，洛游才感受到什么叫做煎熬。
为了避免视线相碰的尴尬，她索性一直低着头，掏出手机来玩。
学霸的手机里，竟然连一个游戏都没有，她还得借着ktv慢死人的公共网络，先下载一个。
尴尬了两分钟，洛游终于可以专注地玩起刚下载的单机版消消乐。
至于为什么是单机版，倒不是怕费那点流量，而是不用受实名制的时长限制。
看着里面方方圆圆的小动物被消除后炸成烟花的样子，她心里顿时一片舒畅。
瞧把她逼成什么样子了，玩个休闲游戏都这么满足！等周末游戏时长开放后，一定得打两局王者过过瘾。
正琢磨的功夫，洛游分明感觉那道灼热视线非但没有减弱，还更近了！
桑齐鸣也许是见洛游独自一人坐在边上一直不说话，脸上还挂着漠不关心的表情，干脆自己端着汽水，凑了过来。
洛游头顶被大片阴影遮住，看不清屏幕，被迫抬起了头，对上桑齐鸣晦暗不明的视线。
“看你从进来就没喝过东西，来点汽水？”桑齐鸣刚才连续唱了三首歌，一首比一首调高，此时脸蛋早已红得像个蒸螃蟹，脑袋也散发着热气，还有股淡淡的却有点烦人的汗味儿。
他真挚又小心的样子，好像生怕洛游会出言拒绝。
洛游这么会察言观色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只是，她现在没心情处理除委托人和余辽以外的，任何人际关系。
于是她摇摇头，眉眼冷淡，生怕拒绝的态度不够明显：“我不喝带气的东西，酒除外。”
洛游不笑的时候，双眼像被雪水浸过一样冰冷。
桑齐鸣闻言一愣。
他踌躇着开口：“可学生不该饮酒……所以，所以今天我们都没点酒……”
品出桑齐鸣满是抗拒的表情，洛游忽然顽劣一笑。
她知道怎么对付这位班长了。
“对哦。”
她歪过头，勾起嘴角，语气更加轻佻玩味：“我还有一年零二十天才年满十八，未成年不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不能喝酒，不能去网吧，不能玩超过一小时的游戏，也不能谈恋爱，对吧，叶瑶？”
最后一句的咬字格外重，她把目光移到叶瑶脸上，带了几分求认同的意味。
叶瑶喉咙痛得很，只能无奈点了点头，就算想反驳，也没法说出口。
洛游得到想要的回应后，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桑齐鸣。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品出点话外音来。
桑齐鸣却愣神几秒，似乎在消化洛游的反差。
委托人生前大概是那种对娱乐性质的活动不屑一顾的风格，安静内敛，气质偏柔弱，所以才更容易吸引这种小男生。
但洛游不是。
她就差把“玩世不恭”四个大字写脸上了。
不过也不要紧，神明说了，她的性格是完全保留的，与委托人生前相关的人物，只会自我修正。
片刻后，桑齐鸣果然从沙发上起身了，他脸上近乎于一种执拗，冲洛游粗声粗气地说：“没关系的，外面冰箱里还有喝的，我去给你拿！”
没等洛游回答，他自己红着脸，拨开一众人，推门跑出去了。
洛游又重新低下头，自动屏蔽耳边的窸窸窣窣的八卦。
叶瑶在洛游身边，几次倾着身子想反驳几句，无奈水泥封喉，说不出话。她越听越尴尬，只好装模作样地拿起沙锤，给唱歌的人打节拍。
再看洛游，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偶尔还能跟着小声哼几句歌词。
这种程度的流言蜚语，在前世的她眼里，根本是小儿科。
“哎哟，咱大班长模样也不赖呀，可惜了。”
“人洛游保送淮岫大学，咱们小破学校多少年没出过保送生了，那可是独一份的！”
“可我怎么听说，班长前段时间走自主招生，去的也是淮岫大学……可惜面试没过。”
“真的假的啊？！不是我有偏见，大班长虽然成绩也不错，但淮岫那种数一数二的顶尖学府，没几个含金量高的证书，很悬呐！”
听到这儿，洛游才勾了勾嘴角。
她护短。
既然是委托人不喜欢的人，不管任何缘由，她都不会让对方在自己身上占到一分便宜。
手机电量告急，洛游也不敢再玩游戏了。
她把手覆盖在肚子上，隔着薄薄布料的皮肤冰着她潮湿的掌心，腹部像是压着铅球一般，隐隐地疼。
此时腹痛，大概率是月经来了。
委托人常年坐在桌前学习，不爱出门，更别说运动，作息也不规律，常常熬夜到天亮——这点倒是和洛游一样。
所以委托人的身体素质并不算特别健康，记忆显示，她的月经似乎就没有准时过。
但洛游才知道呀！
从家里走得匆忙，她压根没带卫生巾。
耳边的八卦还在嘈杂着。
“六班周韬不是跟班长一个宿舍嘛，我听他说，班长这是铁了心了，高考也要考淮岫大学，还说今年考不上，就复读一年，什么时候考上了算。”
“哇，好深情，被他追求好幸福。”
“洛游家里……那样，以后能有桑齐鸣这种的已经很不错了吧？”
“做人还是不要太挑剔的好。”
“害，人家追求完美主义，眼光高着呢。”
洛游忍住恶心，把即将脱口的脏话咽进肚子里，她暂时还不能太崩委托人的人设。
“嘘，别说了，过来了。”
还好被打断了，洛游怕自己再听下去，耳朵会脏。
她不动声色地锁上手机，抬眼看见桑齐鸣捏着一个深红色的金属罐，朝她走来。
不会吧？
这家伙真拿到酒了？
罐身包装上的字正好被桑齐鸣的手遮住了，洛游带着一丝好奇，伸手握住了饮料罐。
好冰！
被那突然的冷意一刺激，洛游明显感受到身下一股热流涌出。
手臂僵在半空中，她面无表情地把饮料罐搁回桌子上。
桑齐鸣见她接过来又不喝，在同学们的艳羡目光中，解释道：“这是冰杨梅汁，没有气，天气热，正好可以解暑。”
洛游扬起下巴，目光落到远处的墙角：“这里空调十八度，不如解寒。”
随后，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去剥果盘里的瓜子。
洁白饱满的果仁被她抛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红艳艳的嘴唇一张一合，噙咬住果实。
桑齐鸣看红了脸。
八卦的人也关上了嘴。
“洛游同学，”他称呼得极为正式，就是动作有点扭捏，“还没问过你，你打算报哪个专业啊？”
洛游剥壳的动作未停：“电竞……”
还没说完，身边就响了一片茫然的声音。
洛游怔了一下，才改口道：“电竞游戏方向的吧，数媒之类的。”
她记得委托人乔喜到底拿过不少编程类的奖项，这样说应该能圆回来吧。
说起来，她还没问过乔喜考上大学后，想读什么专业呢。
“原来你喜欢游戏啊。”
桑齐鸣这句话停顿了很久，似乎有些意外洛游会对游戏感兴趣，毕竟以前喊她出来玩，都是被拒绝的。
小腹开始由阵痛转为持续性的绞痛，洛游逐渐开始觉得难受了。
她把瓜子皮一股脑儿地甩进垃圾桶里，拍掉手上的碎屑。
耳边，桑齐鸣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话里话外多了些炫耀的成分：“其实我原本是考虑京饶大学的，都说北方空气好，四季分明。淮岫大学也好，离家近，但太潮湿了，雨一下起来，没完没了的。”
“前段时间我参加自主招生，先报了最难的淮大探探门路，京大面试晚，在下学期开始。所以我得抓紧这个假期，好好准备。”
此话一出，谣言不攻自破，难得安静了好一会，一时之间，耳畔只剩下三两同学的歌声。
洛游不习惯没话找话，身边人没动静后，她注意力也分散了。
时不时，她能嗅到空气中混杂的酒味，说不上怎么好闻，甚至有点熏人，这样的场合，五颜六色的杯子堆在一块儿，肯定有酒混进来。
洛游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
桑齐鸣不一样，他热心肠，有时候还爱较真。
他一定也闻到了酒味儿，不然也不会在洛游冷落他后，起身去了桌子另一头。他一个杯子接一个杯子的闻气味，逮到一个，就开始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