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上)
行宫里的人都在等贞妃的消息。
唐文茵也在衍庆宫一直等到了夜里,实在熬不住了,才被胡婕妤劝回去了。
唐文茵虽然走了,胡婕妤却没离开,而是坐在暖阁里,趴在桌子上浅眠。
第一缕晨光照进来,晕在胡婕妤的脸庞上时,贞妃终于生下了皇嗣。
稳婆走出来时满脸疲惫,眼神里却闪着光,她福身道:“婕妤娘娘,贞妃娘娘诞下一位小皇子。”
竟是一位皇子。
胡婕妤揉了揉眼睛,又细细询问了一番小皇子的情况。
因是早产,小皇子生下来时很是瘦弱,身子也不大好,但到底是健全的。
“好。贞妃娘娘如何了?”
“娘娘现在醒着呢,正抱着小皇子。”
胡婕妤闻言,点了点头,却没有进去,叮嘱了一番,又着人告知唐文茵。
唐文茵昨夜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会儿刚起身,就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倒有些缓不过神了,她怔然道:“贞妃生了一位皇子,母子平安?”
长清笑道:“是啊,娘娘,这可是大喜事呢,娘娘赶紧将这件事告诉皇上和皇后吧。”
唐文茵被她一提醒,猛然回神:“对对对,我现在就写信,派人送去行宫。”
……
行宫里,众人翘首以盼,消息终于传来:
贞妃诞下一位皇子,母子均安。
这个消息,对嫔妃们来说,着实不算好消息,但对于帝王来说——
闻褚收到消息时,眉头都未动一下,只是简单一句:“朕知道了。”
孟问槐觑着他的神情,一时不知该是恭贺还是沉默。
还是刘义忠先道:“恭喜陛下又添一位皇子,太后殿下若是知晓了,恐怕现在就要启程回来呢。”
提到孝德皇太后,闻褚的情绪才有了些许的变化。
“母后岂是这样心急之人?”他笑了下,“不过,这件事,还是让人去告知母后一声吧,免得母后回宫要问朕的罪。”
刘义忠笑着应下:“是,奴才遵旨。”
孟问槐见刘义忠心无芥蒂的样子,暗暗纳罕。
有了刘义忠的话,闻褚也和缓了神情和语气,下令将延清殿上下各自打赏了一个月月钱。
外面的宫人看着延清殿上下喜气洋洋的样子,一问便知,陛下因为贞妃生子,心中欢喜,赏赐了延清殿所有宫人。
沈媛熙听闻此事,直接将桌子上的茶盏扔到地上。
“她竟如此好运!”
绯袖心头一跳,忙劝:“娘娘,隔墙有耳。”
这会儿,陛下正高兴呢,娘娘这样做,一旦被人传出去,岂不是会坏了名声?
沈媛熙怒不可遏:“薛琅月都这样了,还能平安生子。冬也怎么这么不中用!”
绯袖继续安抚她的情绪:“娘娘,衍庆宫本就有人看守,冬也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虽说贞妃生下了皇子,可她是早产,皇子身体虚弱,经不得风的。”
她声愈低:“娘娘何不等再等一等,等到贞妃得意洋洋之时,再给她重重一击?”
沈媛熙这才缓了神情,哼了哼:“若非她是外祖母的人,我早就不用她了。”
“是是是。”绯袖连连附和着,又道:“娘娘,贞妃虽无事,可贞妃身边的琼玉却丢了性命,琼玉是贞妃的陪嫁侍女,这也算是折了贞妃的左膀右臂了。”
沈媛熙不屑道:“一个陪嫁侍女罢了,还能让她伤心不成?”
绯袖眼神一暗,低低道:“琼玉到底从小伺候贞妃,多年的主仆情分也是有的。”
沈媛熙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再说戳人心窝子的话。
听闻贞妃诞下皇子,沈听宜眉梢微动。
“主子怎么想?”
沈听宜看向汝絮,含着笑意道:“我能怎么想,只是瞧着陛下这样欢喜,怕是要给贞妃晋一晋位分。”
汝絮脸色微微一变,惊疑不定:“主子为何这样想?”
“随口一说罢了。”沈听宜随意解释,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摆出一副满不在乎地态度,“陛下怎么想,我们哪里知道?”
汝絮却将这话听进了心里。
妃位之上,贵、贤、德、淑四妃都还空着,无论晋位成哪一个,那都是要高于荣妃了。
陛下会给贞妃晋位吗?
汝絮不知道。
沈听宜却觉得没这个可能。
闻褚既然平衡后宫,便不会轻易打破如今的场面,只怕,从一品四妃一位,贞妃坐不上,沈媛熙也坐不上,最后反倒让旁人坐了去。
贞妃虽然平安生子,可琼玉却中毒身亡,因此,唐文茵和胡婕妤在她生产后第三天,结伴来到衍庆宫。
“贞妃娘娘。”
唐文茵微微颔首,胡婕妤俯身拜见。
薛琅月半躺着,靠在软枕上,唇色浅淡:“都坐下吧。”
大约是生育过的缘故,她的脸上神情十分温和,语气也轻柔:“明妃和胡婕妤是为了琼玉一事来的?”
唐文茵点头:“是,敢问贞妃,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薛琅月敛眸道:“没什么,我跟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忽然肚子疼起来,疼昏了过去。”
她不肯说实话。
胡婕妤淡声道:“可太医说,娘娘是惊惧之下昏厥,贞妃娘娘,何必要瞒着真相?”
薛琅月闻言沉下脸色,睨了胡婕妤一眼道:“胡婕妤管的未免太宽了,太医说本宫是受惊,本宫难道不知自己的身体?”
胡婕妤一点儿也不恼,仍是坚持劝说:“是,娘娘息怒,只是琼玉是中毒身亡,所中之毒与岳宝林一模一样,贞妃娘娘,这不可能是巧合。”
“事关娘娘与皇子,妾身协助明妃娘娘管理六宫,须得查明真相,还望娘娘配合。”
眼见薛琅月神色有所松动,胡婕妤继续道:“难道娘娘想让琼玉背上一个弑主的名声吗?不只是弑主,还可以说是意图谋害皇嗣和宫妃。草乌是至毒,琼玉一个宫女,从哪里能得到?说不定,岳宝林的死,也与她有关——”
“住口!”
薛琅月将床榻上的金丝软枕朝她扔过去,胡婕妤也不避让,直直被枕头打到了肩膀,身子一歪,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
唐文茵见她动手,大惊喊她:“贞妃。”
“胡婕妤未曾有过失礼之处,贞妃何必伤人?”
唐文茵离座,将站起来的胡婕妤拉到自己身边,护着道:“我们今日来,本是为了查明真相,还琼玉姑娘一个清白,贞妃你如今这样,我们也不必查下去了!”
“我看,草乌就是琼玉偷偷带进宫的,她不仅害死了岳宝林,还要害皇嗣,最后服毒自尽。”
唐文茵说着,就要吩咐宫女写信送去承平行宫。
薛琅月见她这样,气急败坏道:“明妃,你再敢胡说一句试试?”
唐文茵也不怵,注视着她道:“我偏是这样说,贞妃又能奈我何?”
胡婕妤也被她强硬的态度震惊了,忙劝阻道:“明妃娘娘,万万不可。”
唐文茵凝视着薛琅月,丝毫不退让。
薛琅月颤着唇:“真是放肆!”
琼枝见势不妙,连忙跪到唐文茵身前,请求道:“明妃娘娘息怒,贞妃娘娘才生产完,受不住这样的气啊,您高抬贵手,少说两句,别逼迫我家娘娘了吧。”
唐文茵瞪着眼睛看她:“琼枝,难道你不想知晓琼玉是如何死的吗?我何时逼迫了贞妃?明明是贞妃不愿意配合,还出手要伤胡婕妤。怎么,你两只眼睛都没看见?”
琼枝抿着唇,磕头道:“奴婢自然想查明真相,可是贞妃娘娘如今需要休息,还请明妃娘娘见谅。”
唐文茵往后退了两步,冷冷道:“我与她同是妃位,如今暂领宫权,有权力查明真相,贞妃不说,便让衍庆宫的宫人来说。”
她看向薛琅月,目光和语气都格外威慑人:“本宫不信,无人听到或是看到琼玉和贞妃当日说了什么话,也不信宫正司审都不出来。”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明妃!”
薛琅月出声叫住她:“我且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告诉我。”
唐文茵脚步顿住,却不转身。
“薛家,是不是出事了?”
听到意料之中的问题,唐文茵心里微松,紧握的双手也缓缓松开。
她故作镇定:“琼玉告诉你薛家出事了?”
薛琅月冷着脸不答。
唐文茵转身看她,“薛大人被陛下斥责教子无方,并罢免了官职,仅此而已,贞妃,这件事也值得你惊惧吗?”
她不理解。
薛琅月还是不说话,神色却极为恼羞。
唐文茵说出心里的疑惑:“若非你受惊昏厥,小皇子不会早产,也不会生来体弱。贞妃,我真的不明白,你这样,不仅害了自己的身体,伤了小皇子的康健,也不能让陛下撤回旨意,何必呢?”
薛琅月目露讥讽地望着她,“明妃,薛家是我的母家,我的父亲被罢免官职,我的弟弟被陛下斥责,我却被瞒着,一无所知,陛下分明是不信任我!”
“你说你不明白这些,还不是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若是你唐家出事,我不信你无动于衷。”
唐文茵目光迷离,仿佛真的顺着她的话去想了。
她想了一会,摇头道:“唐家被陛下责罚,定是犯错在先,若是我,只会先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再去向陛下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