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闻褚眸光幽深了几分,随后解开自己身上的玄色外衣披到沈听宜的身上,又顺势拉着她胳膊,让她起身。
声线被他刻意压低,变得更加磁性、柔软:“荣妃说,是沈家要让你入宫。朕以为,沈二小姐也是愿意的。”
“何况,朕若是想让你入宫,绝不会是以为人冲喜的名义。”
沈听宜一时怔住,愣愣地问他:“那是什么原因?”
闻褚的声音如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尾音勾着笑意:“朕与沈二小姐一见如故。”
又似一片羽毛,轻轻在她心上挠动。
“这是上天为朕与沈二小姐赐下的缘分。”
沈听宜失神地望着他,竟真的有些想哭。
帝王的话到底是真是假,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让她感到欣喜。
她这次,真的可以以清白之身入宫了吗?
“沈二小姐,你若不愿入宫,那朕也不勉强,今日与你相处一室的消息,朕也会让人瞒住的……”
“陛下。”沈听宜打断他的话,“臣女这般模样,自是要入宫的,臣女也愿意入宫。”
“只是……”她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双眸剪秋水,“陛下可知,臣女已与安平侯世子定了亲?今年七月便要大婚。”
闻褚当然……
他当然不知道。
“定亲?”闻褚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沈二小姐与安平侯世子定了亲?”
“是。”沈听宜承认。
这件事帝王早晚会知道的,索性现在就讲清楚,以免留下祸端。
于是,她将定亲一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亲事是早年就定下的。陛下,您若让臣女入宫,是否有碍您的名声?”
闻褚沉吟着。
沈听宜也不急,静静地等待着帝王作出抉择。
但心里,却有十足的把握。
闻褚转过身,殿中踱步。
点燃了靠窗的一支蜡烛后,忽而闻得一缕异香。
殿中的香炉里,有香气袅袅。
闻褚走近,掀起了盖子——难怪觉得身上莫名的燥热,原来是助情香。
闻褚眼中闪过嘲讽。
沈听宜见蜡烛燃着的光将闻褚的影子映在了窗帘上。
而临窗的墙边一抹身影,影影绰绰。
她离的远看不真切,闻褚却看得分明。
显然,外面有人偷听。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吩咐的。
闻褚声音不大也不小,似是要说给外面的人听:“沈家既希望将二小姐送入宫给荣妃冲喜,想必对于这桩亲事早就安排好了,沈二小姐就不必担心了。”
沈听宜看着闻褚嘴角的冷笑,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低头,夸他一句:“陛下英明。”
闻褚朗声一笑:“既然如此,那朕想想该给你什么位分。”
沈听宜垂下眼。
前世,她初封从五品贵人,入住钟粹宫。这一次,帝王会给她什么位分呢?
“昭者,光也,明也,这字很衬沈二小姐。宫里还有一座昭阳宫,里头正好无人,也很合适。沈二小姐,朕封你为昭嫔,赐居昭阳宫,如何?”
嫔位,从四品,还有赐号。
这位分对于初封的人来说,已是极高的了。要知道,那些跟着承乐帝从王府、太子府里出来的妃妾当中,有好几位不过得了贵人的品级。
而她,一入宫便是昭嫔。
“臣女接旨。”
沈听宜抬头看着闻褚,发自内心地对他一笑:“臣女多谢陛下。”
闻褚看着她滢滢的眼眸,也跟着一笑,“明日,沈二小姐便回府等着朕的旨意吧。”
按照宫中的规矩,婕妤之下的嫔妃册封、晋位都是没有圣旨的,帝王下一道口谕即可。
但经过遴选礼聘入宫的官宦贵女,出于对其家族的重视,帝王一般会下达一道圣旨,令内侍省至其母家传达,还会挑选一个吉庆的日子,让人正式入宫。
沈听宜对这个流程倒背如流。
……
帝王一夜宿在长乐宫偏殿,半夜还叫了水。
早朝前,又有内侍省的人将帝王的金冠和龙袍送至长乐宫。
长乐宫荣妃久病不愈,不能侍寝,那……帝王为何宿主长乐宫?
得知消息的宫人们奔走相告,慢慢传到了各宫嫔妃的耳中。
众人纷纷想到了昨日傍晚那条关于沈家要送二小姐为荣妃冲喜的传言。
因而在去凤仪宫晨省的路上,嫔妃们一改往日的散漫,早了平常近一柱香的时辰抵达。
明妃来凤仪宫时,见着向来喜欢掐着点来的许贵嫔还觉得奇怪,随口问了句:“许贵嫔今日倒是勤快得很。”
哪知许贵嫔也不反驳,老实地道:“给皇后殿下请安,自然不敢懈怠。”
明妃为此多看了她一眼。
后面的胡婕妤闻言,嗤地一笑,“许贵嫔这话说得,倒真是好笑。邱贵人,你说是不是?”
被提到的邱贵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娇媚的脸,细眉微蹙,先是瞄了眼胡婕妤和许贵嫔,后朝明妃屈膝道:“向皇后殿下请安,妾身向来不敢怠慢的。”
这话说的好听,可一点也没回答她的那个问。
胡婕妤不由地撇了撇嘴。
倒是恪容华来到明妃身侧,用帕子掩着唇,轻声说了句:“听说陛下昨夜宿在长乐宫,早朝前才离开。”
明妃恍然大悟:“荣妃的身子能侍寝了?”
恪容华轻轻摇头,“旁的妾身不知,只是宫人们刚刚看见内侍监来了一趟凤仪宫。”
“哦?”明妃拧起眉头,渐渐沉思起来。
恪容华退到许贵嫔身后,却突然被人碰了下胳膊,极轻的声音传入耳畔:“你是在讨好明妃?”
恪容华视线与人撞上,清楚地瞧见了许贵嫔眼中闪过的一丝轻蔑。
恪容华从容一笑,“许贵嫔以为呢?”
许贵嫔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
凤仪宫内殿
“陛下竟赐了号。昭……这字的寓意真是极好的。”皇后听闻帝王让人传来的口谕,淡淡道。
后宫中有封号的嫔妃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三妃,加上皇长子的生母。
这足以看出帝王对这位沈二小姐的重视了。不仅如此,她还是本朝第一位未经过采选就被礼聘入宫的嫔妃。
安之也笑了笑,“奴婢听闻,陛下还特意吩咐内侍省去收拾了昭阳宫,看来是很重视昭嫔了。”
皇后翻了翻手中的账簿,眼中毫无波澜,“到底是陛下登基后第一位新人,合该重视些。”
“殿下说的是。”安之见她忽然搁下手中册子,会意地问左右宫人:“各宫嫔妃可都来齐了?”
一旁的宫女答:“除了荣妃,只剩贞妃和岳贵人。”
皇后“嗯”了声,重新拿起账簿,淡漠道:“未到请安时辰,便再等一会儿吧。”
此时,薛琅月正坐在垫了软垫的步舆上,手中把玩着一串紫檀佛珠。
佛珠的样式看上去与闻褚手腕上的很像。
岳贵人跟在一旁,说起了宫中传言:“娘娘,现在宫里人都在传沈家要将沈二小姐送入后宫为荣妃冲喜,娘娘怎么看?”
薛琅月垂着鸦睫,回想起前日遇见的那位沈二小姐。
身姿绰约,聪慧伶俐。
薛琅月瞳孔微沉,而后漫不经心地道:“沈二小姐已经与人定了亲,想必是不会入宫的。”
岳贵人心底涌起怒气,不赞同地道:“可依妾身看,这位沈二小姐倒是个心思不简单的,这还是个清白的姑娘呢,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去乾坤殿找陛下了。”
薛琅月乜了眼岳贵人,微哂:“陛下召见了她,那就是她的本事,你又急什么?该急的人,难道不是荣妃吗?”
岳贵人跺了跺脚,语气焦急不安:“娘娘,若是沈二小姐入宫,那位分肯定不低。若是位分还在妾身之上,日后妾身见了她还得行礼,这……妾身的脸往哪儿搁去?”
岳贵人是太子府的昭训,入府以后并不得宠,太子登基后,她也只得了一个贵人的位分。这三年过去,位分也丝毫未动。
“沈二小姐会不会进宫,也不是本宫和你能决定的,得看陛下怎么想。”薛琅月抚摸着佛珠,神情愈发温柔,“本宫相信,陛下不会失了礼数,让一个定了亲的女子进宫的。”
话音一转,“倒是你,自己不争气,还怨得了别人吗?到时候,八月时采选进宫的良家子都要踩你一头!本宫倒要看你的脸面往哪搁?”
掠过岳贵人忿忿不平的模样,薛琅月忽然觉得心烦意乱,等到了凤仪宫,脸色还有些僵硬。
“贞妃到——”
众人见贞妃姗姗来迟,又沉着脸的模样,不由地心中一紧,皆屏声静气,不敢去触她霉头。
内殿的皇后算着时辰,对安之吩咐:“去请她们进殿吧。”
安之领命走出内殿,对着院子里的嫔妃们屈身道:“殿下宣各位娘娘入殿。”
嫔妃们闻言,按照位分排成两列后,齐齐入殿。
“皇后驾到——”
以明妃、贞妃为首,诸妃异口同声:“妾身给皇后请安,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赐座。”
皇后看着下面齐坐的各宫主位与站立的低位嫔妃们,眉眼含笑,“陛下方才让内侍监给本宫递了个话,说最近要给后宫添一位新人,本宫便想着提前告诉你们,让你们好做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