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皇权与官权的核心矛盾
朱元璋的心里是不忿的。
他是一个极度骄傲的人，这份骄傲不是凭空出现的，是他用自己不断累积的成功铸造的。他的人生就像一个被困在了十八层炼狱的孤魂野鬼，在无尽的折磨中，凭着自己的双手，一路踏平了整个地府，杀穿了整个天宫，最后坐上了那唯一的至尊之位。
这样的成就让他非常认可自己的强大。但今天，他的这份认知出现了裂隙。
“对于您评价的分化，总体来说其实是言之有物的。”萧盼盼的话语还在继续，“但在整体的态度和趋向上，是夸大和过分的，而且这样的过分好像独属于您。”
“为什么？”朱元璋不解。
“就是之前说的，您没有恢复与士大夫共天下和包税制的政策。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庶族地主的崛起经过了唐宋元三代，持续了近七百年。
“他们在这七百年来争取到的终极特权，被您打破摔碎了，所以他们不会喜欢，他们恨。为此他们需要对您这个源头进行清算。”萧盼盼顿了顿，“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放大您人生中那些灰色的部分，同时少去谈您人生中优秀的部分。这对于掌握了笔杆子的文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听到这的朱元璋冷笑了一声。
“所以笼统一点的说，整个大明朝内部政治斗争的主线，就是皇权和官权对地方控制权的争夺。说直白点，就是最后地方收上来的钱到底是交给皇帝，还是交给官僚，甚至这钱该不该收到他们这些庶族地主的头上去。”
朱元璋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怒气。
明代的帝王们也在此刻顿悟了，仿佛在一瞬间找到了所有症结的关键。
其实他们这些皇帝也不在乎什么包税制，什么与士大夫共天下，他们只是单纯的想收回权力而已。但在这一刻，他们知道了这些文人士大夫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你们老朱家终究还是输了，庶族地主们通过三年一次的科举，不断的消耗着你们朱家的皇权。从争夺皇嗣的教育权利，到阉割掉军队的作战能力，最后用一次又一次众正盈朝的虚假繁荣，把皇帝变成了一个只能盖章的人形雕像。”
萧盼盼摇头一叹。
“在这样的运作下，他们自己则在山西，山东，江南等地，弹冠相庆，酒池肉林，最终把整个华夏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奴隶帝国。”萧盼盼嗤笑一声，“但他们也笑不了多久了，满清的刀很快就来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只是开胃菜，还有长达百年的文字狱等待着他们。”
“最可笑的是，他们还妄图像驯服你们朱家一样去驯服满清，可惜满清的贵族们完全不吃这一套，他们根本不用依赖这群吃里扒外的蛀虫。不听话就杀到听话，杀到对我称颂功德为止！”
“至于什么包税制更不可能去重现。满清也吸取了元失之于宽的教训，不仅全面继承了您定下的制度，而且还对庶族地主集团采取了更加高压的政策。另外提一点，人家根本不担心这些文人撂挑子不干，人家有自己的八旗。而这些自负锦绣华彩的文人，最终都沦为了卑躬屈膝的奴才！”
一时间，整个明朝时空下的文人们沉默了。他们没想到自己争取的一切，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吹动时空的飓风骤然刮起，无数的皇帝开始审视自己的臣子，无数的臣子开始审视自己的皇帝。
在这一刻他们又一次的无比确定，政治就是零和博弈，尽管他们不一定知道这个名词。至于这个博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并不是他们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而那些活在最底层的百姓们则在第一次意识到了一个真相，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帝，饱读诗书的贵人，其实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他们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刁民，会为路边的一坨牛粪打起来，这些皇帝，文人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他们争抢的是更大，更多的牛粪而已。
萧盼盼要是知道了这些老百姓的想法，绝对会非常乐意地向他们科普一下大宋粪霸的故事。
不过，此时的她其实正处在一种震惊的状态里，因为小三三体内的能量突然猛涨了一大截，离下一次升级已经不远了。
一人一系统对此都是无比困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只有历史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在于，她无意中给了神圣的三纲五常，高低贵贱一记富有力道的暴击，而且居然靠的还是嘴遁！
如果历史可以人格化的，此时的历史绝对会哭笑不得。光靠嘴遁就实现的大范围思想觉醒，他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
直播还在继续，大多数宋明时期的文人们在这一刻都陷入到了抑郁当中，因为萧盼盼真的戳到了他们最渴望的诉求。
而无数的皇帝们，不管在哪个时空，都开始主动的思考起了彻底收回教育权利的事情。
朱元璋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萧姑娘，洪武四大案是哪四大案，还有那个所谓的哲学家是指什么？”
“洪武四大案的来龙去脉，您真的想现在知道？”萧盼盼反问。
朱元璋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就听出了萧盼盼话语里隐藏的含义。如果现在说了，那不就大概率会让那些恶事被掩盖过去了吗？
“总之了，这洪武四大案，除了蓝玉案是您主动挑起的之外。其余三大案本质都是明朝初期的发展中，必然要经历的一个整合过程。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这三个案子的本身，而是您对这三个案子的处置，是有失偏颇的。”
朱元璋撇了撇嘴。
“等私信开通后，我会把案子的始末发给您，个人来说，我是希望您能谨慎处置的，最好不要走向原时空的那种颇为过度的方式。”
朱元璋有这个耐心，至于怎么处置？他需要先了解了这几个案子的全过程再说。
“另外，其实还有一个超级大案值得提一下，就是南北榜案。”萧盼盼顿了顿，“这个案子发生在洪武三十年，当年二月的科举，录取的全是南方人，一个北方人也没有。”
敏感的朱元璋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案子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处理这个事情的时候，您要求重新阅卷，增加北方人的录取人数，但南方文官集团对您的命令采取了抵制的态度。于是您在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年里，再次拿起了刀子。”
听到这里，朱元璋气极反笑，“这是觉得咱拿不动刀了啊！标儿，你听见了吗，这就是这群读书人的嘴脸，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吗？”
朱标想了想，说道，“为了巩固南方人的权力，笼络南方士人，甚至试图以此架空朝廷。”
“不愧是我的好大儿，聪明！”朱元璋香了一口自己的大儿子，弄得朱标的脸上都是口水。
“整个南北榜案波及甚大，两个状元被处死，大量官员被牵连。”萧盼盼叹了口气，“这次事件本质上就是南方士人集团对您的一次试探，也是对朝廷核心权力的一次染指。但他们的试探失败了，而且还让您推出了南北榜这种分区域的考试方法。”
朱元璋沾沾自喜地点了点头。
“这个方法总体来说是进步的，特别是在南北大分裂的基础环境下，客观上加强了整个国家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维护了皇权的统治。当然这个政策也有坏处，那就是为后来的大明党争提供了一个地域划分的基础。因为从此以后，明朝的科举就成了各个地区抢占进士名额的分果子大会了。”
听见这个提法，朱元璋顿时感到了一阵无奈。
而一众南方士大夫在此刻心都凉了，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玩这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