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有人欢喜有人发怵
莫如春得到爸爸的肯定,便也不再自责,但吴玉英最后留下的话是希望看到《射雕英雄传》三部完整的剧情,希望黄蓉一如既往地洒脱,不要有变化。jingroume
莫如春心想:当文化大使这样崇高的事自己未必能担得起来,但眼下替吴玉英看完《射雕英雄传》全集这件事自己是完全能做到的。
于是从那天开始,莫建国也默许莫如春每天做完作业后看两集《射雕英雄传》,算是对莫如春对同学心存余恋的一种肯定与关怀。
吴玉英死后,学校一次性补偿吴玉英家六千元,这个数字在眼下已经算高的,吴玉英的爸爸虽然伤心难过,但也很懂得适可而止。孩子已经死了,再闹也换不回孩子,而且自己今后还得在这里工作生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因此吴玉英的丧事办得很体面,莫如春所在小学校领导全体参加。
这几天莫如春将自己所有零花钱拿出来买了一套《射雕英雄传》全册,在电话中征得吴玉英爸爸同意后,打算亲手放进吴玉英棺木。
但莫建国担心莫如春看到遗体内心受到冲击,可能会造成不可预见的后果,怕莫如春经受不住受到更大的打击,便在吴玉英下葬的当天向学校请假亲自去参加吴玉英的葬礼。又给莫如春撒谎说她外奶奶得了急病,让王家秀领着莫如春姊妹几个回了趟外奶奶家,那套《射雕英雄传》便由莫建国代其放在了吴玉英的棺内。
吴玉英死后很久,她的座位都没有安排新同学,莫如春一直一个人坐在那个座位上,从前上语文课时,莫如春简单地认为只要把那些该背的背会,把该认的字认下就行了,何必把自己逼那么紧。
自从吴玉英死后,莫如春也像换了个人,每次上语文课恨不得把老师说的每个字都替吴玉英记下来,她觉得吴玉英没死,就是请了几天假,过几天就来了,所以笔记一定要记好,到时要给她看。
吴玉英和莫如春坐在一个位子上时,两人的关系其实并没好到无话不说的地步,毕竟吴玉英是个对自己有要求的人,而莫如春则比较现实,她要的就是每天都有零花钱,每天都通吃到好吃的东西。两人所思所想皆有所不同,因此只能算是同班同学兼同桌。
但吴玉英死后,大家都看到了莫如春的变化,她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说话口无遮拦的小丫头了,仿佛一夜间她长大了,身上担着责任与嘱托,写日记也成了她每天必做的功课。她要把自己每天的喜怒哀乐全都记下来,将来有一天把自己生命中吴玉英缺失的那段读给她听,就象她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三年初中结束了,莫如玉也该上高中,莫如山升初三,莫如川和莫如春上初一,余校长在莫建国当了副校长的第二年就退休了,莫建国被推荐当了代理校长。
余校长退休后,并没有回乡下老家,还是住在这个家属院里,余校长的老母亲终于没等到这个大儿子退休回乡侍候就去世了。
乡下母亲已不在人世,回去也没什么实际意义,母亲活着时住的那间破屋子现在已经拆了,老家的两个弟弟一人一半打了围墙圈在自家院里,余校长回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因此退休后一家子仍在家属院住着,平日里也不见他出门,只有中午或晚上大家都不出门时他才出门在外面逛逛。
自从莫建国当了代理校长,好运气好像跟着就来了。没多久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的浪潮将莫建国的工资也带涨了不少,家里来找莫建国聊天谈事的人越来越多。
莫建国的家里又添了台冰箱。院里的人又围在莫建国家里来看新鲜。
“这冰箱可以冻可以冷藏,冷藏室可以放菜和吃不完剩饭,冷冻室可以冻肉还可以冻豆腐,还能冻肉汤呢!”
当王家秀站在院里给人介绍冰箱时,那台浅绿色的一人高的冰箱和她无疑又成了全家属院的焦点,她十分享受这样的万众瞩目。
“天太热了,我家今天剩下半碗汤面片能不能放在你冰箱里冷藏,明早上我来取,还有这碗糖蒜也放下,明早冰冰的吃起来过瘾。”
“行啊!没问题,你就拿过来吧!只要能放得下,我都给你们放进去”
“嫂子,我托人从上海带了一双玻璃丝长筒袜,人家说冻过以后穿了不破,能不能帮我冻一夜”
“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放吃的也就不说了,居然要放长筒袜,你这以后我们还怎么往里放吃的,莫嫂子,不能放啊,坚决不能放,快哪凉快哪呆着去,这么热的天穿什么长筒袜,真是有病。”
在众人的议论和羡慕的眼神里,那台浅绿色的冰箱被两位送货师傅抬进莫建国的家里,就摆在放电视那个墙角上。王家秀早就准备好了一块四周带着花芽边的白色蕾丝罩布往冰箱上一盖,再往冰箱上放一束塑料假花,配上两个绿白相间的弹簧沙发和沙发中间的奶白色茶几,顿时这屋子就高大上了。
莫建国一家吃饭的那张小方桌摆在沙发对面,原来那堵墙边上放的是缝纫机,自从莫建国当了代理校长,王家秀那些缝纫活就不干了,那台缝纫机也送给了乡下弟妹。
那张小方桌原本是清水木色,为了和外屋的浅绿色冰箱、绿白相间沙发及奶白色茶几相配,王家秀把自己早就不干木匠活做了包工头的弟弟找来,软磨硬泡让把放电视那个柜子和吃饭小方桌小椅子改成了浅绿色。又买了几根白杨木,在莫建国两口子睡觉的屋里打制了一个中间带穿衣镜的大衣柜,在姐妹俩和兄弟俩的屋里各打制了一个高低组合柜。
莫如玉姐俩屋里的高低组合柜里放着姐俩的衣裳,矮柜上摆着过年时照的全家福照片和几套书。莫如山兄弟俩屋里的高低组合柜上则摆着一台收录两用机,边上放着的铁皮盒里是几盘时下流行的磁带。
现在院里人到王家秀家都不敢坐下,那屋里收拾的一尘不染,家里的人和家具都象受过军训一般,坐过的地方必须摆放整齐,要是家里人坐了把沙发巾弄歪马上就得铺平摆好,否则必惹来王家秀一顿好骂。
为了不挨骂,家里那两个放着和冰箱同款的白色蕾丝罩布绿色沙发上,除了来客人谁也不敢坐。
就在莫建国家热火朝天地进行家庭基础建设时,马老师家这段时间却迎来了不堪回首的糟心事。
马婶的弟弟上了高中后,就不住在马老师家开始住校了。马老师的妹妹听说亲家弟弟不住在马老师家后,就和马老师商量让自己上小学的小女儿楠丫从老家乡下转到城里来读书,顺便让马老师帮忙看着学习。
马老师欣然同意,但没想到马婶极力反对,马老师妹妹的孩子才上四年级,自己的儿子马晓军在外地上大学,家里刚把弟弟打发走想过两天轻松日子,再转来个小学生,最少也得看顾着上了高中才能送去住校,算下来也是五六年工夫,实在熬不起。
但马老师已经答应妹妹了,死说活说也要让楠丫来城里读书,马婶看实在拗不过,便不得已答应了,但提出三个条件:一是周一至周五自己做饭,周六和周天的饭由马老师负责;二是楠丫由马老师全权负责;三是每周末要出去看场电影外加逛一回街,不能因为妹妹的孩子影响自己的生活质量。
这三个条件马老师全都答应了下来。上四年级的楠丫离开父母从乡下到了城里看什么都新奇也看什么都发怵。
乡下长大的孩子本来就胆小,又加上舅母不十分欢迎,因此楠丫的大脑除了睡着,其它时间都高度紧张,无论在学校还是在马老师家里,大气也不敢出,尽管马老师让她放开,但楠丫知道好歹,虽然家里现在就她一个孩子,却并不敢放开活,时时在看学校老师和马婶的脸色。
因大脑时刻紧张,这天中午马老师因学校下午有个他的公开课,吃过午饭就去了学校。马婶看马老师中午不在家,中午太阳好,天也暖和,便上街逛去了。
楠丫因今天家中没人,顿时觉得心情轻松,一觉睡起来已经下午快四点钟了,当她慌慌张张进了教室后,被班主任王老师抓了个正着。
看到楠丫萎萎缩缩的样子,王老师气不打一处来,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要求楠丫下午放学后将操场洒一遍。
楠丫本就胆小,听到老师的话更像听了圣旨一般。一放学就拿起盆子往打水的井边走去。
那时正好是冬天,学校的水都从校园内唯一的一口水井中往出来提,那水井边上全都冻了冰。
幸亏楠丫打小在农村长大,知道在水井边打水洒上一些土或炉渣可以防滑,尽管小学操场不是很大,但当一个四年级的小女孩一桶一桶将水从井中提出,又倒在盆子里端到操场上将操场全部洒了一遍后,天已经全黑了。
马老师因下午公开课上得比较成功,教育局当天也来人参加了公开课,因此下班后写了一篇报道才回的家。
马老师进了门看楠丫还没回来,不放心要去学校看看,马婶的面刚好下出来,便说道:“肯定是作业没写完或是干了坏事让老师留下了,你吃完饭去迎一下也来得及。”
马老师中午就没好好吃饭,这会子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便接过来三口两口呼噜完,放下碗就往楠丫的学校走去。
刚出了中学校门,就看到楠丫正背着书包从小学的校门出来。
马老师等楠丫走到跟前没好气的训斥道:“今天干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是不是被老师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