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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军营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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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五十一岁跟着他家隐姓埋名的主子奔赴军营,由于年纪太小,他和年岁不满十四的主子被放任在军营后卫当伙头兵。

    他家主子学了一手烧火的好手艺,他学了一手做饭的好厨艺。

    主子在兵营混了三个月自告奋勇去了前头当冲锋陷阵的将士,而他年纪还是太小,只能眼睁睁在后头看着他家主子带着其他墨衣卫浴血沙场。

    他上不了战场,只能每日想方设法极尽仅有的物资给他们补充体力,这样的日子缓缓走过两年。

    他看着他家主子越爬越高,看着身边熟悉的人越来越少,他心底的惶恐越来越多。

    他每日每夜苦练暗卫杀人武功,行军打战的功夫,终于在他年近十四岁那年被允许上战场。

    然而,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与他家主子并肩作战的日子并没有如愿到来。

    因为他家主子失踪了。

    带着一支百人队消失在军营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做了什么。

    从宴都暗中跟来保护他家主子的百人墨衣卫在前两年间战死了二十来个,在他能上战场时,跟着他家主子消失三十来个。

    也就是在这一支百人队消失的第三个月,忽而胜忽而败的南边战场迎来了长胜,经久不衰。

    军中士气鼓足,人人都在欢呼。

    唯有卫五在夏日明朗的夜中仰头问卫临,老大,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他年岁很小就跟着跑军营,在这个物资匮乏生活艰苦的环境下,他的身高不见长,依旧是小小的矮矮的。

    唯有仰头看卫临那瞬的眼神,才让人恍然惊觉过来,他长大了。

    不是几年前那个时时念着主子,要主子陪着的小孩。

    他会担忧,会思考胜仗背后的缘由。

    依旧会想念那个失踪了三月的主子。

    只是他学会了隐忍。

    卫临难得缓了神色,揉了揉这个他看着长大,又像没长大的小孩,语气一如那个夏夜轻缓柔和:“主子有自己的路要走,谁都不能左右。”

    听着他同当年一般无二的话,卫五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今年十五,从十四到十五这一年的过渡,只有卫临这看似轻柔实则沉重的一句教导。

    他不喜欢这句话,正如他不喜欢消失之后再相见的主子。

    他憋着嘴负气下楼,脑海不自觉浮现再相见时一身血衣褴褛伤痕累累,神色失常癫狂的主子。

    他红着眼回头哭声道:“若那是主子的路,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拦住他!”

    卫临站在高处,沉默无言地看着他,半晌才轻道了句:“小五,你还小。”

    十五岁不小了。

    主子当年这个时候已经立下赫赫功名在身了。

    他只是长得不高罢了。

    卫五满腹委屈朝外走去。

    他不明白,他们为何事事瞒着他。

    他也不懂,明明主子身为宴朝身份尊贵的王爷前方的路却是那样的荆棘难行。

    卫临看着他远去,上楼敲了敲那扇紧闭的门,里边传来一声嘘咳:“进来…”

    里边坐着的少年气息紊乱,神色虚弱冷厌,卫临只肖一看就知道他没好好修养。

    他将少年身上滑落毛毯,重新给他掖好:“主子,不吃东西就好好休息,想得多了容易伤神。”

    眼前少年两颊养起的肉在这连日的精神折磨中消失殆尽,整个人又瘦得脱骨起来。

    没有记忆的日子仿若重生。

    带着重生自在的记忆再次跌入地狱,他仿佛真分割成了两个人,一个浑身灰暗跪倒在春三月,一个通身明媚站立在秋十月。

    承宁六年,他在灰败腥血的世界遇见一个眉眼粲然的女子。

    然后,他亲手推开了她。

    自此,天光黯淡。

    他的世界再无光影。

    吃人血的络腮胡子充斥脑海,卫宴时胸口一阵反胃,躬身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呕——”

    无色的酸水呕吐在地,散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

    卫宴时难受得额角直冒冷汗,他拼命捂住胸口咽了口气,转瞬又是一阵咳嗽,五脏六腑仿佛在胸腔内肆掠移动。

    酸水洇出一地血色,他抬头,嘴角挂着鲜红的血迹。

    手指轻轻擦过,卫宴时垂眼看手中鲜红的颜色,眼底夹杂无尽讽刺:“卫临,我该是活不久了,倒也如他们所愿了。”

    卫临也被他这突如其来地咳血吓着了,从前他还只是吃不下东西,没到咳嗽出血的地步。

    他怔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卫宴时疲惫地合上眼,声线飘渺:“也好,去陪他们也好……”

    卫临轻轻摇醒他:“主子,我们回都让陛下去请天下最好的医师来治。”

    他是整个墨衣卫唯一对春三月发生了什么了解最清楚的人,他无法劝解他去忘记。

    有时他也会觉得眼前的少年心狠手辣,但更多的时候,他只觉得他身不由己可怜可悲。

    他是墨衣卫的主子,是宴朝的王爷,是南疆战场战无不胜的神明,是南国人人畏惧惶恐的恶魔……

    他有很多身份。

    唯独做不了顾姑娘口中的留白。

    身在天家,生来就要学会遮掩。

    他做不了自己,卫临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半个多月的放肆够久了,南地的扫荡不再需要他,他得回都了。

    破南地之变的棋局已经被打乱一角,只待其他黑棋纷纷涌入,围死绞杀即可。

    打破这残缺的一角靠得是他的命。

    卫宴时闭着的眼轻颤了下:“再等等吧……”

    等卫五回来,等我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们就回去。

    若是承宁六年没有春三月该多好啊……

    脆弱无声祈盼被秋风轻轻一吹,消散在茫茫心海中。

    ……

    卫五再回来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他轻轻敲响房门,汤里板栗的甜糯香气就着门缝传进,卫宴时却半分反应都无。

    卫临守在一旁,抬眼看摇椅上合眼睡觉的少年,静等了片刻,他抬脚去开门。

    就在他转身那刻,少年睁了眼,眼底一片清明:“若是吃的,就端进来吧。”

    卫临脚步一顿,有点惊讶又有些欢喜,他步子迈大,将端着碗的卫五带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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