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忘战必危
听了长卿的话，岳川想起了上辈子一个不是段子的段子。
某医生救治伤员时感觉这些士兵太痛苦了，于是下决心发明一种减轻伤员痛苦的事物，于是有了加特林。
学医是救不了世人的，于是就有了南无加特林菩萨。
看着长卿那清澈而充满智慧的目光，岳川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未来的真相。
“小兄弟，我再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讨厌战争？”
长卿拱手说道：
“因为战争会耽误农时，双方士兵战斗，还要征召百姓服徭役，为士兵运送粮秣、辎重，搭建营地，修整兵器、铠甲。如此一来就会导致田地荒芜，百姓无食果腹。”
“战争还会浪费大量钱财，甲胄、兵器、旌旗、箭矢、马匹、牛羊、车驾、粮食等都是百姓贡献的税赋，却被君王因一己喜怒而掷于荒野。”
“若无战争，岂不国富民安、安居乐业？”
听了这话，岳川忍不住叹息。
也许刚开始时，长卿确实是这么想的，甚至有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
在礼的时代祭出《孙子兵法》，不说遗臭万年，至少也身败名裂。
不像孔夫子周游列国，到处兜售自己的学说。
孙武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一开始就放弃了周游列国的念头。
他没有选择与自己关系最近亲的齐国，也没有选择恪守礼制的中原大国，而是去了偏远荒蛮的吴国，并且终生没有回乡，于是给人一种孙武是吴国人的感觉。
而现在，十几岁的长卿很是犹豫、徘徊。
他想结束战争，而且也有了结束战争的法宝，但是他顾及声誉，没勇气祭出这个法宝。
岳川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
一个令《孙子兵法》升级为plua版本的绝世良机。
如果能给长卿打上一个补丁，这本书说不定还会增加《海战篇》、《空战篇》甚至《星战篇》，而不是只围绕着华夏这一亩三分地蝇营狗苟。
想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先说服长卿。
让其以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与格局去撰写《孙子兵法》，给后世兵家打个样，立个杆。
战争和资本一样，都是为祸人间的恶兽。
岳川希望给这两条猛兽带上一枚牛鼻圈，将其彻底驯服，而不是任其肆虐人间。
而战争这个猛兽的牛鼻圈，某种意义上讲，就掌握在长卿手中。
于是岳川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消灭战争就能让百姓安康、国家富足、天下太平呢？你有没有想过战争的根源呢？”
长卿回答：“战争的根源难不倒不是王于兴师吗？国君要打仗，整个国家自然就跟着动员起来。”
岳川摇头，“错！错！错！大错特错！”
这下，别说长卿，就连孔黑子、大黄，以及其他参会的宾客们都停止了吃喝、交谈，一束束目光投注过来，聚焦在岳川身上。
别说人，就是城狐社鼠们都知道，战争的根源就是国君，一个国家中掌握战争权力的，也只有国君，国君不想打仗，谁能指挥得动军队？国君要是低头认输，这仗也打不起来。
岳川说道：“战争的本质是政治权力、经济利益分配不平均导致的必然结果。比如弱国占了富地，强国占了贫地，强国势必想侵吞弱国领土，或者将弱国彻底吞并。而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强国会千方百计寻找开战的借口，甚至不需要借口！”
听到这话，孔黑子第一个他忍不住了，“此强盗行径也！”
岳川点头，“没错，就是强盗行径！因为强，所以盗！而获取弱国资源后，强国越发强大，然后继续盗弱，靠着战争掠夺不断膨胀。”
说到这里，岳川转向长卿。
“你的本意是救世没错，但是你控制不了战争，也控制不了你训练的军队，更控制不了那些品尝过鲜血滋味的野心家。战争非但不会被消灭，反而会因你而变得规模更加庞大、强度更加激烈、时间更加旷日持久。”
“不！这不可能……”
岳川呵呵一笑。
“有什么不可能？眼下各国战争，为的不过是一个脸面，一个虚名，但是当战争可以割地、可以赔款，战争收益远大于战争成本，远大于种地、做工、经商等，各国军队便会越来越职业化，也越来越专业化，战争也就更加主动、频繁、惨烈。”
“甚至会出现专业的战争型国家，国家的一切都围绕战争进行，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到战争中，整个国家也依靠战争的掠夺来维持运转。”
“这，是一场灾难！而你，就是罪魁祸首！”
弱者可以随时随地开启战争，但是，只有强者才能随时随地结束战争。很显然，长卿只做到了一半，在岳川看来，称不上尽善尽美。
长卿脸色猛然涨红，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可是很快，他就高声道：“先生所言极是，好战必亡！然而忘战必危，倘若没有军队，如何治理国家，如何震慑国内外心怀不轨的人？”
岳川反问道：“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姜国虽不足十万，可若人人为兵，谁能欺之？”
“先生所言，过于理想了，长卿不敢苟同！”
岳川呵呵一笑，朝着窗户边上招了招手，“一万，过来。”
狸花猫立刻从人群中穿梭过来，蹲在岳川身边。
岳川笑着看向长卿：“请你捉住它！”
长卿哈哈一笑，“这有何难！”
小帅哥明显是打熬过筋骨的，也练习过拳脚，行走之间呼呼带风，擒拿之中颇含章法。
只是，他太年轻了。
每个人都有十八九岁，但并非每个十八九岁的人都是龙阳。
很快，长卿就被挠了一脸花，头发被打乱，衣衫上也溅了不少油渍。
岳川笑着说道：“一只猫儿便叫你你灰头土脸，捕捉不得。一万只猫儿，又当如何？”
长卿兀自不服，“倘使在下有一万人……不，一千人足矣！”
岳川摇了摇头，“我相信以你的练兵之术，可以让士兵以一当十，以千敌万！能轻而易举击败甚至俘获十倍的敌人。”
长卿傲然一笑，“那是自然！”
岳川指了指狸花猫，笑着说道：“可若是将你的敌人换成一万只猪，你还能战而胜之，聚而歼之吗？”
长卿面色一僵，随即摇头，“不能！”
岳川悠悠叹道：
“很多君主都是弱民以强兵，疲民以强国。他们更在意的并不是如何强兵强国，而是弱民疲民。因为强弱是相对的，而弱民疲民的难度，无疑比强兵强国低多了，而且多得多。”
“我很认同你说的‘忘战必危’，然而我们需要明白一点，这个‘战’针对的谁？‘危’来自哪里？是外面的敌人，还是内部的百姓？是宁与外邦不与家奴吗？是攘外必先安内吗？”
“真正的强国，并不是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而是拥有一群强大的百姓。真正的兵，并不是军队手中的武器，而是百姓心中的信念——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长卿啊，如果你只想着怎么去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你的成就也就止于一名武夫，君主或许会用你，但也必定会防你，你的弟子门人都会在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困境中无休止的挣扎。”
“可如果你思考怎么去打造一个强大的民族，你的成就……我无法估量。你的弟子门人也无需在忠与孝的抉择中备受煎熬，一次又一次被君主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