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4章 江南来信
明明……之前还是没有的。
姬无盐抬着的手缓缓落下,轻轻覆于对方被打理地一丝不苟的发顶,只觉五味杂陈。她吸了吸鼻子,轻声唤着,“兄长……我、我……我是不是很差劲?”
声音里,明显带了哽咽的音调。
上官楚一下就慌了。他本来只是闹着玩的,没想到小姑娘突然这样“煽情”,连忙缩了脑袋手忙脚乱地哄着,“哎、哎……怎么了这是?我就是说说的,怎么还动真格了?咱们家的小丫头那么好、那么厉害,谁敢说差劲?嗯?”
小姑娘瘪瘪嘴,看着上官楚的脑袋,“可是……之前没有白头发的……”
上官楚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解释,“就是前阵子忙了些,没时间睡觉,这不,就长了几根白发,本想着拔掉的,只是想了想又觉得算了,左右年纪也不小了,有几根也正常。瞧把你给紧张的。”
姬无盐侧目看他,神情复杂却没有说话。
她和上官楚之间太熟悉了,一起长大的兄妹,熟悉到自认为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对方哪边眉毛更高几分,于是便愈发鲜少会仔细观察对方眼角是不是多了几条细纹、头发里是不是掺杂了几根白发——岁月带来的变化被镶嵌进每一个毫无所觉的细枝末节里,彼此只觉得对方还是当年模样,也永远都是当年模样。
可骤然抬头时,才发现华发已生。
自是百感交集。
她双手捧着茶杯,指尖无意识抠着杯壁,喃喃低语,“祖母不喜欢燕京城,为了我才千里迢迢来的,陈老的腿也不适合在这里过冬,我昨晚瞧着他走路有些变扭,寂风爬他腿的时候他将寂风抱在了另一条腿上,想来到底是未曾完全康复,此处冬季阴冷,也不利于康复。大家为了我在这里守着、陪着、挂心着,如今又遇到了这劳什子的疫病,我、我……想来我是真的极差劲的。”
脑袋上被打了一下,很轻。
上官楚到底是舍不得打重了,打了之后又揉了揉,小丫头和他不一样,总不肯好好梳头,一根簪子轻轻挽着,摸起来松松软软的很是舒服。他懒懒笑道,“外祖母是来看外孙女婿的,目前为止她虽然不舍得你,但对这个外孙女婿还是很满意的,何况多年未见的老友在这里,她们这个年纪说句不好听的,已经是见一面少一面的,这次回去之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今次多见见,也算是无憾。陈老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心结在这里也算是解开了,还收获了一个半路来的便宜徒弟,听说那些不好传授给沈洛歆的,他也已经有了决定好的接班人……”
“你看,他们可不仅仅只是为了你在这里蹉跎着。何况外祖母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她素来和祖父不对付,这件事在她眼里就是上官家的家事,她就算让人绑了祖父给你送来也绝不会为了上官家亲自走这一遭,说到底,她呀,有自己的考量。”上官楚拍拍傻愣愣的小姑娘,“那句话还给你,你呀,就是关心则乱。”
她仍低着眉眼抠着手中茶杯,乖乖巧巧地任由对方摸自己脑袋,像一只趴在太阳底下有心事的猫。
“姑娘。”庆山从外头进来,见着上官楚有些意外,又道了句,“主子……潭州那边来信,给姑娘的。”
潭州?那便是父亲或者母亲写的,上官楚摆摆手,示意庆山直接给姬无盐,转首才问,“你写信回去了?”
姬无盐接了信,信是父亲写来的,她一边拆着一边颔首,“陈家野心太大,攀附了皇家还要去古家插一脚,若是旁的事情便也罢了,偏偏是联姻。联姻便也罢了,偏偏是古厝……我便请父亲先去使些绊子,免得他们以为古厝是个好说话的就能由着他们搓圆捏扁的。”
古厝是个好说话的?
上官楚只觉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古家那样的烂摊子他都能快刀斩乱麻地收拾妥帖,常年陪着这小公主吃喝玩乐,古家那帮老家伙愣是一个屁不敢多放,由着古家的实际掌权人游手好闲地自贬身份当人姑娘的贴身随从……就这样的手段,古厝是个好说话的?呵……要他说,这次的婚事也古怪,指不定古厝那小子就是以身为饵,密谋什么大举动呢!
上官楚端着茶杯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口,发现凉了,随手泼到了院子里,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这么抿着,随口说着,“你问也没问古厝自己的意思,也该是娶妻的年纪了,人家兴许乐意着呢!你这随随便便就棒打鸳鸯的,不合适。”
姬无盐一边看信,一边侧目瞥他,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若他自己乐意着,古家那老东西何必囚着他,若他未曾被囚禁,怎么可能自从回了古家之后就跟石沉大海了一般杳无音讯?”
此话甚有道理。
但上官楚却仍然觉得,就凭古家老爷子那点儿只知道开枝散叶的花花肠子,想要囚禁羽翼早已丰满的古厝还真有点异想天开。古厝那小子……憋大招呢!也只有小姑娘真的觉得古厝是个好说话到任由别人你搓圆捏扁的人,他也懒得提醒,随口问道,“父亲信中写什么了?”
“哦……”姬无盐随手将看完的信递了过去,才淡淡说道,“说是将陈家的药材生意给截了,还动用了一些你的人手,乔装成山匪,半道就把人家的药材给劫持了,如今尽数送去了云州给陈老了。”
上官楚匆匆扫过,洋洋洒洒三页纸,前面两页都在转达父亲自己以及家里人对小宁的思念、担忧以及舐犊之情,最后一页上半段寥寥数笔带过正经内容,最后又裹脚布一般地问这个好、问那个好,甚至连王嬷嬷都问了,只……没问到他儿子身上。
“就这啰里啰嗦的习惯还是和往日一般无二,只是这劫人药材发横财的习惯,比起往日作风明显凶狠了不少。”他如此评价,搁下手中信纸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