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沈家父辈
最后,沈父还是去见了许四娘——若是不见,就得打道回府,如此,还是要途径门口,到最后,仍然是见。既然这“见”已经是避无可避,那倒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只是显得这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也是好的。
如此想着,沈父一手背着、一手端着,下颌也抬地恰到好处的高度,既不会显得目中无人、又能很好地彰显了自己的风骨。他维持着这样的姿态,一步一步地往大门口走去。
门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寻思着这沈家夫妇看起来实在也不像是一路人,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成的亲。
可谁知,正想着呢,眼前这位迈着二五八万步子的沈大人,在即将抵达大门口的时候,突然倏地转身逃也似地离开。
只是,说时迟、那时快,大门口传来雷霆般的怒喝,“沈丁头!你要不要点脸!之前不闻不问,这时候冲到别人家里来当什么大家长!那你倒是当到底啊,这时候藏头露尾的算个什么东西!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形藏不藏得住,藏了头,露了腚,可笑!”
于是,那位门房小厮瞠目结舌地看到,这位方才正准备逃也似离开的御史大夫沈大人,竟然应声缩了缩屁股……下一瞬大概又觉得自己这般着实欲盖弥彰,上前两步扒拉着门框,探头,“沈谦!沈谦!本官名唤沈谦!……你个无知妇人,知道个……”
对方手中菜刀一提,探出来的脑袋又缩了回去,双手死死扒拉着门框,低着头左顾右盼像是在找地缝似的。
门房瞠目结舌,缓缓偏头去看身后跟着的沈洛歆。沈姑娘看起来没什么意外,大概是见怪不怪了。她上前两步走到门口,“母亲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这不成器的爹!丢人都丢到别人家里来了,我若再不过来,指不定他还要闹出什么笑话来……”说着,许四娘似是恼了,声音愈发火爆高昂,“沈丁头!还不滚出来!”
“不、就不、有本事、有本事你进来!”沈大人扒着门框,气势明显不足,哪里还有方才御史大夫的风范,吼完,犹觉得不过瘾,又探出头去,“你、你个无知老妇!你不仅无知、你还肤浅、你迂腐!你胸无点墨!你、你、你……真是不美!”说完,缩了头,安静如鸡。
不、不美?门房小厮听着直皱眉,寻思着这是什么吵架的新台词?
许四娘虎躯一震,右手菜刀直指沈父,怒喝,“美!美!天天只知道美人美人!整日里吟些迂诗酸词便也罢了,老娘我两只耳朵只当聋了听不见!你倒好,蹬鼻子上脸,胆儿肥了是吧,自作主张跑这里来为难你闺女了,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你说绝不会打扰我们娘俩,如此我才允了你纳妾生女,怎地?沈丁头,这么快就要食言了?”
“沈谦!都说了,本官名唤沈谦!”
“你出来!”
“你、你进来!”
两厢对峙,像两个幼稚孩子吵架,加起来不满六岁。
可许四娘仍没有进来。她早已怒火中烧,但自始至终仍未跨入半步,像是某种执念。
毕竟是沈家家事,古厝不好掺和,自始至终只站在边上看着。因着旁观,便更加明白那种执念。许四娘是个仵作,不管在什么朝代,仵作都是被人瞧不起的差事,若非家中实在没有办法走投无路,谁愿意干这些差事,说难听些,旁人当差光宗耀祖,仵作当差……连带着老祖宗都面上无光。
如果他们还有面的话。
便是这样的偏见过于根深蒂固,才让眼前这个女子即便是怒火中烧之际,仍不忘死死站在门槛之外。
也因此,在这之前,听说沈父沈母关系不合分府而居,古厝也是理解的。
只是今日一看,情况和原先所想的,有很大的出入。至少,许四娘看起来,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而不是像传闻中那般因着身为仵作而被夫君不喜于是被赶出府去的可怜女子。
便是门外的风,拂过她的衣裙,她也伸手压下,不让一片衣角飘进这门槛之内。仿若这一道门槛,于许四娘而言,便是天堑。大约,她一直都是如此地……泾渭分明,所以沈父看起来惧怕,却仍敢在大门之内扬着脖子叫嚣着。
古厝有些好奇,不动声色走到沈洛歆身边,轻声问道,“一直……一直这样?”
沈洛歆低着头,很沉默。
曾几何时,许四娘和沈丁头,还只是这样的一对夫妻……沈丁头好美酒、好美人,偏偏娶了一位“完全不美”的许四娘,外界人称母老虎、母夜叉。
沈洛歆低着头,很沉默。
曾几何时,许四娘和沈丁头,还只是这样的一对夫妻……沈丁头好美酒、好美人,偏偏娶了一位“完全不美”的许四娘,外界人称母老虎、母夜叉,听说也算和和美美过一段日子。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对本就不被看好的夫妻,逐渐暴露出截然不同的、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性子来。
沈丁头好吟诗,许四娘便说那是酸腐之词。沈丁头喜欢去酒肆喝一杯酒,摇头晃脑地看一场舞,又兴许只是为了有那么片刻闲暇,可许四娘就像是一头嗅觉灵敏的狼,每每就这样提着两把大菜刀直接杀上门去,没多久就用她的大嗓门将御史大夫沈大人小心翼翼掩盖在文人风骨之下的属于“沈丁头”的一切,宣扬地人尽皆知。
而那时候的沈洛歆,总是匆匆赶到闹剧现场,根本不用看人、根本不用询问,直接一手拽一个,点头哈腰着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家丑扬到了外头,见笑见笑……小女这就带家父家母回去,诸位、海涵海涵……”熟稔到像是经历了无数遍的没有感情的道歉机器。
如今回想起来,对那段时光最好的总结,大抵就只有一个词,“兵荒马乱”。
如此经年累月,一对夫妻终于在互相折磨里,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