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最后一次
白行正要坐下,闻言愣了愣,“爬山?”有些意外。
“嗯。”陆江江点点头,“咱们也好久没一道出去走走了,叫上沈家那姑娘。”听起来很随意的建议。
可白行和陆江江认识多年,早些年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即便生疏数月,可也不会生疏到看不出对方眼神之间的躲闪和局促。白行的眉毛愈发拧巴在了一起,陆江江在白家门口意欲向李裕齐献美人的事情,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味。
白行自己同李裕齐不说生死对头,但互看不对眼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也是真的。陆家这些年逐渐势微,想要进东宫阵营,他也是理解的。
可他不能理解的是,做这件事的人……是陆江江。那个曾经和自己一起喝酒吃肉猜拳、一起胡闹犯错、一起吹口哨调戏姑娘家的陆江江。白家输左相哪里了?他宁可折了一身骄傲将脸送到人家脚底下去被践踏也不来白家求助?
白行也不知道陆江江如今有没有讨了东宫的喜了,美人献了没……若是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这山……
不爬也罢。
心里寻思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摇着扇子含笑打量着对方,“沈家姑娘?沈洛歆吗?”
“嗯、对。”陆江江点点头,“就她。小丫头挺好玩的,带上她一块儿。”
说完,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人多热闹嘛!”
白行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半起了身子给自己倒茶,摩挲着茶杯打量陆江江,半真半假地笑,“你何时同她这般熟络了?”
“不熟。若是熟络,我便自己叫了。”
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今日的陆江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古怪来。白行继续试探,“如今,沈洛歆住在姬家,不若,一道叫上姬无盐吧。就叫一个,我也开不出口呀。”
果然,陆江江眸色明显一闪,下意识伸手擦了擦大腿上的衣裳,“不、不了吧。”
白行当下脸就严肃了,坐直了身子问陆江江,“陆江江,你老实同我说,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我、我……”陆江江继续擦着衣裳,倏地一改眼底瑟缩,变得激动又嚣张,“我能有什么算盘?白行,如今咱们的交情已经连一起爬个山都不行了吗?……若真是如此的话,你便当我今日没来过吧!”
说着,起身欲走。
白行拉住了他,看着对方忍着气的样子,想着门房口中当日情形,又有些不忍这打小的情分,低低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陆江江,我不是傻子。你自己想想你今日举止……旁的不说,便是你一边说着人多热闹,一边却叫了沈洛歆不叫姬无盐,又是何道理?”
陆江江坐在石凳上,他的手撑着大腿,保持着随时起身离开的动作,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年纪不小了。”
白行诧异看去。
既打开了话题,陆江江便也不隐瞒了,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人抓住了之后终于放弃了抵抗的鹌鹑,老老实实地交代着,“我和你不同。你白家豪门显赫,多少姑娘排着队挤破了头也要进来呢。我……一来,陆家什么样子不用我多说,二来,我也不是长子、自己也没什么能力,未来能握在手里的不多,若是再等几年,就更难了……”
白家少爷从小到大最不擅长“感情牌”,这会儿近乎于瞠目结舌地看着陆江江,张了张嘴,说不出宽慰的话来——毕竟,在白少爷满打满算二十年的人生里,最不顺遂的大抵就是上房揭瓦被老爷子追着满院子跑。
这样的人,即便再聪慧,也缺乏共情力。白行是,姬无盐也是。所以他们两人对着叶家、对着陆江江的烦恼,多少有些理解不了。
只是,有一点他是听明白了,“所以……你看上沈洛歆了?”
于是,白少爷愈发地有些不理解了,这人不是之前还喜欢姬无盐的嘛,为此还跟自己大吵了一架负气离开,这才多久,就又看上沈洛歆了?倒不愧是风月之所的常客……于这一点上,白少爷总是和这个发小达不成共识。
“呵……”陆江江突然抬头看他,懒洋洋地笑,并没有几分笑意,“倒也不是看上吧,毕竟还没那么熟。只是觉得人还不错,先相处相处嘛,所以想着你同她比较熟,请你去约出来。”
这说法,倒是能接受。
白行点点头,看起来是信了。只是又想着门房说地那些话,扯了话题,小心翼翼地开口,“最近……陆家还好吗?”
“嗯?”陆江江似乎有些不明所以,愣了愣,才摆摆手,“嗨,陆家不就一直那样嘛,飞黄腾达是不可能了,但这几十年大抵还是没落不了的……”状似随意,眼神却已经避开了去。
“其实……”白行欲言又止。
近二十年的发小,白行懂陆江江的闪烁,陆江江也懂白行的犹豫。的确,从客观而言,白家是更好的选择,可……正是因为打小的交情,陆江江的骄傲不允许他选择白家。
陆江江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半晌,挣扎着开口,“其实、其实我想问你……”
白行看过来的视线里,他咬了咬牙,笑了笑,不太在意地问道,“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姬无盐……我家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更不是众望所归的那个,婚姻……婚姻倒是能做主,你说、你说我若是追求姬无盐的话……”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上一回他也是这么问的,只是,上回明显更加理直气壮地多,结果不欢而散。也是那之后,陆江江才知道,自己以为胜券在握的事情,原来……尚且不配。
最后一次。他如此告诉自己,若是白行改了态度,他就带着陆家进平阳郡王一脉,哪怕是折了一身骄傲,从发小,成为他白公子的跟班。
没有人知道,陆江江此刻心里的忐忑、挣扎,他像是一个溺水之人祈求最后一根浮木。
白行也不知道。